斗转星移,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便到了圣女选举的正日。
圣女选举是在晚上,这个白天,别的圣女候选人都留在家里梳妆打扮,陪伴家人,但我们可不能如此悠闲。一大早,惠便过来带走了橘花,她告诉我,今天主要是让橘花到郊外巡游,她自重身份,便不到郊外抛头露面了,只是派扬武将军带了一队士兵护卫;我和枫藤继续到北边的村庄动员拉票,然后中午时分在甲子村汇合,之后到底是继续在村庄巡游还是到外城转转就由我们自己决定,总之必须在黄昏时分赶到不姜山山腰仙鸾神社下面的望鸾广场。按照往常惯例,投票大概会在午后未辛之交开始,由礼部派人到外城和内城各处收票清点,如果有候选人大幅度领先,则直接在晚上举行的选举大会上宣布,否则,如果有几位候选人票数接近,则会在晚上的选举大会上进行贵族投票,得票最多的候选人将会成为仙鸾圣女,不过这次奴隶也被允许投票,所以估计收票时间会比往常早一点。
我和枫藤快马加鞭赶到北边的村庄,这里的村庄就远远比不上西边和南边了,虽然说西边和南边的村庄也是房屋低矮,霉臭阵阵,但北边的村庄简直可以说是让人望而却步,到处都是一阵阵腐烂的腥臭。枫藤告诉我,北边的村庄,好一部分都是给老人,病人,以及行动不便的残疾人居住,被安置在这里的人,基本上就是在等死了,没有医药,也没有人照顾。这个国家果然只是把奴隶当成牲口而已,所谓的桃源法,名字是好听,可是桃源的背后,却堆积着千千万万的奴隶的尸骸。
希望经历过这次圣女选举之后,奴隶们的权利会得到一定程度的重视吧。
穿过了那堆乱七八糟的村庄之后,前面的村庄环境相对好了不少,住的也不再是各种老弱病残了。枫藤告诉我,在这些村庄居住的,不少都是没有子女的上了年纪的妇人,当然也有普通的男子女子,在西边南边安排不下了,便分别安置在北边相应的村庄里。
我们在北边的村庄转了一圈之后,便来到甲子村,这时已经将近正午,想来橘花的巡游车队也差不多该到了。甲子村的屋宇相对其他村庄都大一些,外墙门板也显得更整齐干净,估计里面会有一点像话的家具吧,毕竟是新婚居室。村子的道路也铺了一些石板,村头还有大夫常驻,甚至还有几个小商铺,贩卖一些杯子盆子针线布匹等物事,这样的安排也算是周到了。
甲子村的居民多数都不用外出劳作,看到我们,便都围了上来。住在这里的人,都可以说是准父亲准母亲,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孩子的命运能和他们不同,所以看到橘花成了候选人,都热切地拉着我们,询问各种问题。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鼓乐之声,接着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圣女候选人来啦!”大家哄的一下,都蜂拥到了村口,只见一队兵士簇拥着一辆马车正缓缓驶近,车上一位少女,头戴银冠,长发披散,一块淡黄色的头纱从头上一直披到肩上,大眼睛,小嘴巴,脸上薄施脂粉,身上穿着一件淡黄色的低胸礼服,肩上披着半透明的薄纱,腰上束着腰带,让本来就凹凸有致的曲线显得更为优美。村里的居民齐声叫喊:“橘花~,橘花~~”橘花脸带微笑,向众人不断挥手致意。马车走到近前,橘花捧起一把鲜花,撒向围观的村民,村民们纷纷高声欢呼,争抢着要去接漫天飞舞的花瓣,橘花一边挥手,一边向众人道谢。橘花的笑容,优雅大方,脸上还带着两个淡淡的酒窝,却又显出几分稚气。这还是我认识的橘花吗?在这一瞬间,我竟也看得痴了。
马车驶到我身边,橘花弯下身子,拉了拉我的衣服,让我上车,我迷迷糊糊地便上了马车,站在她旁边。这时,枫藤高声叫道:“这位便是上天派来的大唐尊使,正是这位尊贵的使者,向主上反复进谏,费尽心机,这才让主上同意各位参加本次圣女选举的投票,让大家也一起来见证圣女的诞生。从此,圣女不再是城里人的圣女,而是全国居民的圣女,这是上天的旨意,我们一起为大唐尊使,为主上,为神圣的仙鸾欢呼吧!”人从中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说道:“大唐使者,眼光就是不一样,选中的女子,才是真正天受的圣女。”有的道:“正是正是,要是总像以前那样,都是由贵族少女来担当圣女,和我们就关系不大了。”又有人说:“现在我们有了选举圣女的权利,说不定接下来我们就有机会建立家庭,享受家庭之乐了。”马车缓缓驶出了甲子村,村里的居民还在后面议论不绝。
看到村子渐渐抛在身后,橘花喘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竖起拇指,赞道:“橘花妹妹,今天的你和前几天完全不同,刚才连我都看得着迷了。”
橘花微笑道:“那是少府大人训练严格,一颦一笑,都要做得完美无缺,不然就要挨尺子了。”说也奇怪,现在的橘花,就连这样的平常说话,都带上了一份端庄威严,和晚上那个紧紧抱住我的孩子气的她完全不同。
我跳了下车,和枫藤商量了一下,都觉得现在如果去南面的村庄,一来村子里人数不多,二来路途遥远,待会儿要赶到不姜山太过匆忙,干脆就掩着田间小路回城,一路上如果见到有劳作的奴隶,便奏响音乐,让他们来看看候选圣女,而我们也可以到外城巡游一圈,拉一点票——面对这么美丽可爱的女孩,外城居民就算不支持,也不会扔臭鸡蛋吧。
于是我们转头向东,向着外城走去。路上经过一片一片农田,不时便看见田里有人劳作,我们便放慢步伐,吹打起来,田里的监工和奴隶于是都跑到田边观看,橘花向他们挥手致意,他们也拍掌欢呼,看起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又走了一段,我们都有点疲乏起来,车队离开了田野,正经过一段比较荒僻的林道,走在前面的扬武忽然将手一摆,停住了脚步,车队周围的士兵也立刻拔出了兵器,严阵以待。
“怎么,有山贼么?”没想到制度这么森严的国家,也会有毛贼拦路抢劫。
只听见前面“卜”的一声梆子响,然后一队士兵突然从四面的树林里出现,把我们团团围住。我们只有十来人,而对方却有五六十人。对方也是盔甲整齐,手持兵器,看来是官兵,而不是寻常毛贼。
三人骑着马缓缓从树林的阴影里出现,为首一人年纪二十出头,身材高大,方脸大耳,身披金盔金甲,腰插宝剑,面目颇为英俊,跟在他后面的两人都是军官打扮,二人均是银盔银甲,手执长矛,分立在金甲将领的两侧。
扬武向为首的将领欠身行礼,说道:“末将扬武,参见兵部侍郎珩大人,甲胄在身,不能行礼,请大人恕罪。”
珩挥了挥手,扬武又道:“末将正护送橘花小姐和文先生回城,大人把末将拦挡在此,不知有何指教?”
珩淡淡的道:“你要走便走,我也不妨碍你,我只是想请这位小姐到在下府上暂住一晚,到得明天自会送还。”
扬武道:“这位姑娘乃文先生宠爱之人,到贵府居住,只怕于礼不合。”
珩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文先生就是新来的贵客?原来如此,无怪主上会改变主意,准许郊外的奴隶投票,嘿嘿。”言语之间,态度十分傲慢。
兵部侍郎?莫非就是瑾小姐的哥哥?如果果真是他,那是绝无好意,对方人多势众,该如何是好?
珩从怀里拿出一块类似布料的东西,抛了过来,说道:“既然如此,就请这位姑娘在此文书上签字画押,然后我们恭送各位离开。”
枫藤接过文书,打开一看,脸色变了一下,低声对我说:“这是放弃圣女选举的声明,如果橘花姑娘签字画押,就表示退出选举了……此人果然是为了他妹妹而来的。”
橘花朗声说道:“此事和他人无关,请大人放其他人离去,小女子绝对不会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就请把小女子带走吧。”
“好,有胆识,不愧为圣女候选人”,珩露出了一丝狞笑:“来人哪,将此女子扣下。”他手下的士兵答应一声,便要上前拉橘花下车。
扬武手一挥,十多名卫士便挡在车前。珩冷笑道:“扬武,难道你要违抗军令吗?”
“属下不敢,但属下奉王命保护橘花姑娘,如若有失,主上必治末将之罪,请将军原谅。”
“如此说来,你是笃定抗命了?好,众兵士听令,先将扬武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珩手下众兵士答应一声,便挺起兵器,向扬武围了上来。
扬武抽出佩剑,带转战马,在众兵士的包围中往来冲突。他武艺精良,骑术娴熟,众兵士的劈刺砍打都被他一一架开避过,而他却瞄准空隙,接连打倒了十数名兵士,只是他手下留情,虽然打倒,却没有让他们受很重的伤,只是一时半会爬不起来罢了。
珩皱了皱眉,向身后二将使了个眼色,二将便各自挺起长矛攻了上来,其他兵士便抱着受伤的同伴退了下去。这两名战将使的都是长矛,扬武却只有佩剑,伤对方不得,只好奋力自保。二将前后夹攻,三人犹如走马灯一般往来厮杀,战了约莫四,五十回合,扬武虽然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但二将却也伤他不得。我双拳紧握,手心里全是汗水,明知就算扬武战胜了二将,对方一拥而上,我们还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但目前也只能盼望扬武多支持一会儿,看看会不会另有转机了。橘花双手抚胸,高声叫道:“扬武将军不要打了,我跟他们去便是。”扬武大声说道:“末将如果不能保护姑娘平安,还有何面目回城去见主上?姑娘请先离去,末将在此挡住敌人。”
珩吹了一声口哨,他手下的兵士忽然冲了过来,将我们团团包围。珩缓缓抽出佩剑,纵马加入战团,如此一来,扬武就更手忙脚乱了,加上面前向他进攻的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只能招架,绝对不敢还击,而珩的佩剑,却每一招都向着他的要害部位劈刺。稍一分神,扬武肩头中枪,他大叫一声,反手一剑格开另一将刺来的长矛,然而这样一来,中路空门大露,珩举剑直刺,扬武勉力躲闪,珩长剑圈转,刷的一下,砍在扬武的大腿上。扬武吃痛,动作稍慢,腹部又被长矛刺中,接着另一将枪杆横扫,打在他后腰上,将他从马背上打了下来,一名兵士冲上前来,把扬武按住,然后用绳子绑了起来。扬武浑身鲜血,咬紧牙关,向珩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