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进城,徐幕对苏州的感觉和第一次比起来又是大为不同,上一次都是随着曼兮光顾了些小摊点,这次却是只挑店铺。不得不说,苏杭之地的商业繁盛果然冠绝天下,历朝历代的富庶之地,天下粮仓绝非浪得虚名。
据曼兮说,此时的苏州城,在整个王朝都算是顶级大都市,城里百业兴盛,热闹非凡,看的人眼花缭乱;已经游走了一个时辰了,他们才看了城东的一小片,饶是如此,街上的药铺已经有十几家了,竞争激烈可见一斑。
不过这些他倒是没怎么担心,最缺的是银子。
曼兮的医术他是深有感触,小丫头生而便对医道有着远超常人的领悟,汤药针灸疗慢性,骨科内科动手术,他自己从山上下来之后之所以能很快的恢复,曼兮居功至伟。
所以,他反倒是怕全苏州就他们一家药铺,若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药铺给他们作陪衬,他们的本事又怎会显现出来呢?
在街上反复比较一番,终于有一家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家店原先是个布庄,临街是做生意的门面,后面一个简简单单的小院子,与曼兮设想的完全相同。
听说是前几日店主唯一活着的四姨太也死了,店主无心经营便想回家养老,徐幕自然是不会错失如此良机——
他这心理有点不健康……
那家店的老板是个笑容可掬的胖子,两道八字胡颇具个性的挂在了嘴边,让人看了有种莫名的喜感,徐幕他们进店时看到老板笑眯眯的迎了过来,他差点当场笑出了声。
店里的设施、柜台什么的都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徐幕强装漫不经心的样子转悠了半天,老板就陪在他跟前,然而只是在刚进来的时候听到他说要买店,而后便谁也没了声响。
苦苦等了半天没见他发表意见,老板终于忍不住开始介绍了:“这位小哥,我这店位置极好,大小均衡后面还有个院子,而且还店面还临街——”
“不临街的那就不叫店了,那是家!”
徐幕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又开始左瞧右瞅起来,进店前他已经向附近的店主询问了关于这里的不少信息,还特意从后面绕过去看了一下,与曼兮何猛也商量好了就要这里。
只是他们三个一直这样沉默不语却让那老板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愣头愣脑的跟着他走了半天后,他终于开口了,说的却是一句让那老板满头雾水的话——
“大叔,你觉得钱是个好东西么?”
“是,是啊!”老板不着头脑的应了一声。
“是啊,我也觉得是个好东西,但,钱并不是可以解决一切的是吗?能用钱办的了的那都不是事儿,用钱也解决不了的才最令人头疼,比如,钱买不来人情……也买不来命,是不是啊?”
“是……是,这位小哥有见地……”
看见徐幕露出那口渗人的白牙,老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偷偷瞄了他一眼后更是有些晕头转向。
这人也太奇怪了些,看那白白净净的脸,骨子里都透着一股贵气,可偏偏又穿的破破烂烂像个混混,他说这些是怎么个意思呢,费解啊!
正当老板费尽心思的揣摩着徐幕时,耳边又传来了徐幕慢条斯理的声音:“大叔你不用对我好奇,我并不是什么富家公子,所以也并不会借势压你,同样我穿这样也不是什么混混,所以呢也不是来威胁你的——”
哦,那你吓唬我做什么!老板刚有些后怕的擦了擦汗,徐幕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呢,我也不是个好人,但,我还想好好的做生意,怎么样,大叔你肯和我做生意么?”
他一口一个大叔叫的极为亲切,听的那老板却浑身如针扎,十分的别扭,这还不叫威胁?妈呀!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竟然连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徐幕用余光瞧见了老板的反应,暗想刚才自己的表现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心里还是十分满意的。在方才的打听中,这老板到底家产如何,人品如何他统统没关心,只有那背景和性格才是他最在意的。
有一种人,就算屡次被人欺负收保护费他也毫无怨言,从来不会想自己何时能奋起反抗。
有一种人,就算每每遭受同行的欺压,他依然唯唯诺诺继续顺从,得到的只是无休无止的欺压。
有一种人,看中手中的每一分钱,却舍不得用它来打点维护自己的保护伞,甚至都没想过要保护伞。
有一种人,死一个四姨太,竟然到了可以放着生意不做……
没错,这就是徐幕了解到的老板,他性格中的软弱注定了徐幕也会像其他恶霸一般把他当做老实人来欺负。
脸这种东西,自打徐幕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已经选择性的不需要了……
徐幕就是要恐吓威胁这老板,自己的底细他并不了解,就算他知道底细后选择不买,那对自己来说也是没损失的,大不了走就是了;至于老板可能还会偶尔一次的像个男人一样的不让徐幕走,他也想好了最后的对策——
跑!
老板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与买房子毫无关系的话,心里慌张之余,依旧客客气气对他道:“这位小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做生意哪有不慢慢谈的?来,这边坐,先喝口茶。”
那老板到底是躺着还是站着徐幕不管,反正他是先招呼着曼兮何猛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小丫头看他做的有点太过分便伸手拽了拽他,他却丝毫不予理会的品了一口茶,见老板对着那伙计悄悄使了个眼色,他又不疾不徐道:
“大叔你就不用叫伙计去打听我的来头了,我没什么势力,没什么朋友,就个小兄弟而已——”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指着何猛道:“看见了没?就这个,这小子脑子不怎么灵光,而且脾气还十分的差,最不喜欢不会说话的人。”
老板战战兢兢的看向了何猛,却被何猛狠狠的瞪了一眼,顿时吓得将手帕都掉在了地上,又见徐幕突然眯着眼笑道:“大叔,听说你还有两个孩子?”
“你,你要做什么!”老板终于还像个男人了一回,听徐幕说到了孩子立刻气的浑身发抖,纵使徐幕笑得不怀好意,依然毫不畏惧的瞪向了他。
孩子,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啊,这混蛋要是敢对我孩子不利,我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将他告到官府!
“大叔别急,我并不是要拿你的孩子来要挟你。只是听说你现在不准备做生意了,我这心里也堵得慌,你那还有两个孩子,若是你现在因为你那四姨太就想养老图个清闲,你那孩子的前程怎么办,你那养老的钱赚够了么?你是可以忍着被人欺负,可你那孩子呢?他们若是没了出息,你这是等于自绝后路啊!”
徐幕唏嘘不已的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实则试探到了老板的底线和软肋,他若是继续持不温不火的态度,这老板肯定也会顺着他打马虎眼。
那老板听说他并不为难自己的孩子,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后面的话于他如醍醐灌顶,越听越惊心,越听越清醒,我的孩子,可不是我的将来么?
“这位小哥,你说的有理,可是你也知道,做生意并不是那么简单啊,这些年我受尽了欺压,强忍着屈辱才将生意做到这个地步——”
“我要和大叔你说的就是这事,我是要买店,但是可以出的钱并不多……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给的钱并不多,但也只是比市价低了一些,可我能给你别人给不了的东西,比如,若是你还想继续在这苏州开店做生意,有什么难处,有人欺负你,你只管找我开口便是,我的这位小兄弟最喜欢的便是仗义的人,虽然在苏州没多大能耐,但那些不仗义的人都是他的敌人,比如——薛平!”
是了,这条街属于薛平的领地,这老板要说最怕的,还是那薛平。
反之,他对于现在的薛平是一点都不感冒。
至于他对老板许下的条件,只要房产地契拿到,一切都可有可无或是看心情,人性这种东西固然是需要有的,但也得看情况才行,他本不是慈善家,更何况他现在是最需要钱的时候。
那老板听后果然神色一松,对他更加客气道:“那小哥你的意思是——”
“两千两!房产地契都要!”
绕了一大圈终于到了正题上,徐幕费了那么多唇舌并非多余,他主动的问价是下策,说不定还会亏一大笔,而让老板心甘情愿的主动和他商量才算高明。
两千两是他斟酌过后的数字,正好抵得上这宅子,也应该是老板的底线了,若是再低——那老板再怎么好欺负,可别人家都是三四千两起价,他出的是两千两,还要再低?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他气定神闲的看着那老板,就等着对方搭话,突然感觉桌子底下伸来一只冰凉的小手,斜眼一看,是曼兮。
何猛那小子还在装模作样的瞪着眼,曼兮却早已紧张到了极致,小丫头的手心都是冷汗,眼神不自在的向他瞄来,他轻轻捏了捏小丫头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正在这时,老板咬了咬牙道:“好,两千两,成交!不过——”
“大叔你别担心,说过的话我一定做到!”
“好,小哥真是个爽快人!”
在那一瞬间,徐幕感觉那只小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出,与此同时,一直装模作样的何猛也终于憋不住了,轻轻舒了一口气,这胖子也太怂了一点,被大哥卖了还这般感恩戴德,世之罕见啊!
看着老板小心翼翼的从一层套一层的小箱子里取出了地契房契,徐幕心里都快要爽死,脸上依然是一派淡然神色,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早就准备好的两千两银票,正欲与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怪异的嗓音:“房价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买了,再翻一倍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