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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宿命(六)

次日早晨,窗户上投进来的光线将徐幕刺醒,他晕晕乎乎的起了床,感觉到屋子里静的出奇,便赶紧四下里张望了一阵,房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鼻尖还萦绕着那熟悉的余香,只是却并无钟离的身影。

他惊觉不妙,张皇失措的大喊了几声钟离的小名,在没听到任何回应后又奋不顾身的起身一阵乱翻,屋子里任何一个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没发现任何关于钟离的痕迹。

忽然,方桌上的一处晶莹将他引了过去,定睛一看,才是用水写就的两个字——珍重!

“刚走不久么?”

他喃喃的低语一声,失魂落魄的回想着那如梦一般的夜晚,还有,那个率真的小妮子。

他平生奇遇不少,但论及“艳遇”,最美莫过于昨夜——遇非偶得,情已至深;仅是一晚,那道清丽的身影已经烙在他心上,还有,那独一无二的记忆。

“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他喟然一谈,伸手在那茶杯里蘸了点水,于珍重后又写上了“相逢”二字——

道一声珍重,怎堪离别苦。写一笔相逢,来年人为故。

屋子里没了钟离,幽静到让他有些不适应,他最后四处环顾一眼,认真记住了所有场景,正欲转身离开,忽觉项间有所不适,急忙扯开衣襟一看,才是那块月形吊坠已经安然挂于他胸前;还有,他现在才发现,他身上所穿衣物,竟也成了他原本的那几件……

这妮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啊!唉,没想到那小妮子看似保守,行事作风却如此果断,也不知占我便宜了没……

轻轻的握住了那块玉,手心里传来一阵凉意,心头,却是暖的;当下,他再无留恋的走出了那家客栈。却不知就在他刚走的一瞬,客栈的窗户里翻进一道青影,在方桌前停留片刻后,又恍如惊鸟一般飞走。

昨夜彻夜未归,徐幕不知道家里现在怎样,一路上走的甚急,等他远远的看见紧闭的木门时,更是三步并作两步走的上前将之推开,却见院子中央孤零零的坐着一个小丫头,双目无神的托着下巴,不是曼兮还能有谁?

“丫头?怎么坐这里,没去采药——”

“幕哥哥!”

曼兮一见是他便奋不顾身的扎进他怀中,贴着他微微颤声道:“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我和哥哥都快担心死你了,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

饶是他现在努力装镇定,看见形容憔悴的小丫头还是忍不住自责起来,“傻丫头,这是我的家,不要你们我能去哪啊?”

他笑着宽慰曼兮一声,见院中没有何猛,便开口相问,曼兮依旧心意惶惶道:“哥哥去附近找你了,一晚上都没回来,我就留在家中等着你……噢,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没吃饭吧?饿坏了吧?我这就给你做!”

曼兮说完就要急急的向厨房走去,却被他轻轻的拉了回来:“丫头,你也一宿没睡吧?”

他一进门就瞧见了小丫头那布满血丝的眸子,现在又见小丫头依然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只觉的心中一阵悲戚,都快要滴出血来!

曼兮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我……我休息了一会儿,不过那右眼皮却跳了一整夜,我不敢睡……”

这傻丫头,还想瞒我!你要是能睡得着才是有了鬼!徐幕对这小丫头是又心疼又气,我徐幕到底是何德何能,能让我遇见这有情有义的傻兄妹!如此这般模样,是老天垂青与他,却也是老天不公于曼兮!

他见曼兮依旧微微喘着香气,想是还没从一夜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便赶紧温声劝慰道:“傻丫头,你也懂得医理的人,眼皮跳是你没休息好的缘故,怎么能相信那些迷信呢?我这人命虽贱,可却也是落于荒山都不死的人,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倒是你,本来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那双明亮的眸子更是惹人喜爱,现在却红的令人心疼,你要是有个闪失,我万死难辞其咎啊!还做什么饭,赶紧回房歇息,我这就去找阿猛去!”

“不不不!”曼兮见他要走,急忙拽住了他的袖子,还特意伸手揉了揉眼睛,憨憨一笑道:“幕哥哥,你看,我现在眼睛不红了,还是那样水汪汪吧?你一夜未归才应该好好休息,哥哥不碍事,我也不碍事的,我这就去给你做饭,等会儿我叫你啊!”

小丫头说完便轻轻的松开他的袖子转身离开,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的他却肝肠寸断,心中的酸楚令他动弹不得分毫。

纵使经过了一夜的波澜,可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小丫头还是那般柔弱、善良,然而他想帮曼兮、阻止曼兮,却永远都如一开始他对曼兮的劳累帮不上忙一般,有心无力,或是即使有心,却也不能那样做。

因为,丫头还有那坚韧要强的一面。

相反,因为丫头是那个坚韧的丫头,还有她那善良到骨子里的性格,却总是一如既往的对自己体贴、照顾、包容,为自己考虑。

他一宿未归,小丫头却自始至终都不曾问过他去了哪里,做什么去了,其中的信任让他汗颜,而那义无反顾的体贴,更是让他羞愧。

或许,欠下这兄妹俩的,是永远都还不清了。

但是,他也没打算还清。

因为,他们三人,是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徐幕一人在院中想了许久,也等了许久,始终没等到何猛回来,看着曼兮还在厨房忙碌,便径自走上前推开了门,曼兮傻傻的盯着他道:“幕哥哥,你这么快就睡醒了?怎么见你气色和先前一样啊?”

“……”

徐幕再次被这丫头感动的稀里哗啦,傻丫头,我这气色本就好的不得了,你才是气色有问题啊!

“曼兮,和你商量个事。”

“什……什么事啊?”小丫头很久没听他叫自己原名了,神色不由的有些紧张起来。

“还记得你那日对我说过的梦想么?”

“……?”

“那日在药园中说过的,你说你要——”

“你是说,开药店?”曼兮闻言一喜,颇为欣喜道:“难为幕哥哥你还记得呢,丫头好开心!”

“哈哈!给你说一件更让你开心的吧!”见曼兮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徐幕也没来由一喜。

“什么啊,你找到活做了?那……那我们岂不是离开店的日子更快了?”小丫头闻言更是兴奋的跳了起来,徐幕趁势挑了挑眉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已经有了五千两,待会儿我们便去城里看个合适的铺子,以后咱开药店好不好?”

“不,不要!”

谁知小丫头听了却立刻安静了下来,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徐幕也被她弄的哭笑不得,暗笑自己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早前他便一直担心曼兮会不答应,刚才见曼兮那般欣喜还以为是她也心有灵犀,没想到才是她压根就没往那处想……

虽说他完全可以先买好了店面再告诉曼兮,可依着小丫头的性子,今日这段对话是终究躲不过的,还不如先将一切与她商量好,毕竟店面需要什么规格,还有那行情,自己是一窍不通的。

“……这事由不得你,今日我还必须得硬气一回,长兄为父,就算我是假的哥哥,这家长我现在也是当定了!”徐幕装模作样的板起了脸,却见小丫头低着头看了他一眼,咬咬嘴唇道:“丫头当然是愿意听你的话的,可是那钱是你卖戒指的钱,你将来还得把戒指买回来啊……”

“算你个傻丫头还懂事些!”徐幕继续一派老气横秋模样,还顺手摸了摸下巴,却发现光秃秃的一根毛都没有,最终还将自己弄的装不住了,只得嘿嘿一笑道:“你只知道我要买回戒指,可你要知道我当初卖戒指就是为了咱们能先把药店开起来,其他的,要从长计议啊!”

“可是……反正那是你的钱……我要凭自己的努力开店,那样我养活你和哥哥才能心安理得啊!”

这这这!这乌七八糟的说的是些什么,毫无逻辑可言啊!徐幕气馁的甩了甩袖子,忽然想到了个变通的法子,又赶紧对曼兮道:“要想买回戒指,那五千两现在恐怕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么,不如咱们先将药店开起来,咱们的生活有了保障不说,还能让钱生钱啊!”

“这……不行……反正我要自己努力……”

哎呀我靠!平日里那么聪慧的小妮子今天怎么这么不知变通?犟的连账都不会算了?徐幕抓狂的揪了一把头发,幽幽道:“你就当是你给我打工,给我挣钱,最后咱们分红利行不?”

“这……”

咦?有戏!徐幕见曼兮不似那么坚持,急忙趁热打铁道:“傻丫头,那采药的营生毕竟太苦了,而且还利润微薄,真要等到五十年以后你才开药店么?再说你平日在乡间行医,明显不如坐在店里舒服啊,一旦咱们生意做大,分得的红利可不止那么一点哦!”

曼兮神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的嘟着小嘴道:“那……那可先与你说好了啊,丫头只要应得的工钱!”

呼!终于说通这傻丫头了。只取工钱?你说的轻巧,到时候可未必能由的了你!

这无比“艰辛”的游说也算是世之罕见了,一个打死都不多要钱,另一个说什么都要多给钱……

徐幕手舞足蹈的狂喜一阵,兴奋之下竟然将小丫头抱着欢呼起来,小丫头自然是又羞又急的挣脱了他,满面通红的将他推出了厨房,没想到一出门正好看见了归来的何猛——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何猛一见他顿时两眼放光。

“傻小子,赶快去收拾一下,待会儿去城里买一家药店回来!”徐幕此时颇觉神清气爽,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

“什么?买店?你刚才就是与丫头说了这些?”何猛一听顿时惊的跳了起来,连那一夜寻找的疲惫都忘了。

“那是!”徐幕理所当然道。

“丫头居然同意了?”何猛越发的惊愕不已。

“你也不看看是谁出马?”徐幕一本正经的向何猛吹嘘着,实则只有他知道那过程有多么令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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