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畜生!”刘果志怒骂,打了许承宗一拳,似乎仍然怒气未消,大喝道:“站起来,让我看看你除了玩弄人,还有什么真本事!”
跟上来的望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刘果志,他怒极了的脸看起来有些怕人,自己一时竟然有些认不出他的感觉。及至看见他还要跟许承宗打一架,吓了一大跳,忙拉住他的手道:“别打了。”
许承宗已经站了起来,他比刘果志高一些,也壮多了,但他显然不想打架,眼睛只看着望舒的手拉着刘果志的手,停留了一会儿,眼里闪过一抹萧瑟,后来移开目光,对着满面怒容的刘果志淡淡地道:“我不想打架。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望舒不喜欢打架。不过你要是再打我一拳,我可不会客气。”
刘果志怒上加怒,他本是一个极为克制的人,可刚才看见望舒难过的样子,想到自己珍宝一样珍视的女子,竟然被眼前的男人视若敝履,用过就丢了,既不耻许承宗的为人,又恨他横刀夺爱。他怒火中烧,拳头又扬了起来。
“果志,别打了!”旁边望舒大喊一声。
刘果志拳头停在半空,看着望舒,见她神色忧虑,知道她是真的着急了,自己不自主地放下拳头。两个男人对立着,他见望舒一直站在自己身边,心里微微地感到一丝欣慰,听见望舒正好说:“果志,你跟我出来走走,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她说完,期盼地看着刘果志,盼着他能体谅自己,不要在这当口让自己为难。刘果志知道她的心意,正在犹豫,背后一紧,是望舒用两只手用力推着他,一路推着他出门去了。
他从不曾跟望舒如此亲昵过,被她一直推一直推,推得两个人穿过园子,立在叶家大门口,刘果志立住脚,任凭望舒怎么用力,都不肯再走了。
他回过头来看着望舒,曾经那么爱她敬她,怕她在这大山沟里被人非议,以往行事总是更多地为她考虑,此时想到她曾经跟许承宗发生过的事,心头一阵痛楚。
“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他静下来,不再看她,眼睛盯着下山的路,沉默地等着。
他因为辛苦奔波而略显粗糙的手,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脸,还有心事重重里盯着山下茫然失落的眼睛,都让望舒更加不好过。
如果她没有遇见许承宗,跟了眼前的男子,这辈子不知道会多幸福。
得不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好的。
“果志,你对我的心意,我心里明白的。”望舒低声说,自己对他的感激,从来没有诉诸于口,既是不好意思,也是觉得来日方长,此时缘分尽了,堵在心里更不好过,索性说出来:“我这些年很苦,也很累,本来比你条件差十倍的都嫌弃我,你不光要我,还真心喜欢我,哪个女人碰到这样的男人都是前辈子修来的……”
“望舒,别说了。”刘果志低声说。
“不,你让我说吧,以后等你娶了别的女人,就没机会了。”望舒轻轻对他笑了一笑,“我本来都要垮了,如果不是你回来,说喜欢我,让我觉得这日子还有个出头之日,可能我已经累成一堆碎片,散在黄土垄里了。果志,我也要搬走了,以后咱们见面的日子还有,那时候我希望你能尽量记得我的好,别瞧不起我……”
“我永远不会瞧不起你!”他声音很轻,可语气陈恳,心意流露。
望舒听了,诧异地抬起眼睛,刘果志也正看着她,她心里一动,却在这当口心里闪过许承宗的样子,转头向屋门望去,见许承宗靠站在门框上,正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和刘果志。
刘果志显然也看见许承宗了,不过脸色如常,对他视若不见。
“在我心里,你还是当初那个叶望舒,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刘果志语气里微有叹息,手插在裤袋里,看着望舒头上被风吹得拂动的发丝,声音低沉得有些嘶哑:“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另外一个叶望舒,可能永远找不到。我对你的心意,这么多年了,对算对个男人来讲,也不轻松——望舒,我没有怨怪你的意思,我觉得你永远都不会做错事,以前那样想,现在也一样。其实刚才二叔讲了你那么多不好听的话,可我耳朵里听着,心里竟然还想跟你在一起,想你做我的老婆,给我生孩子,每天回到家,能看着你就好。不过我现在做不到,我有点想不开,你选了他——望舒,你选了他!”
他说到这里,嗓子似乎塞了东西一般,说不下去了,转身向山下走去。
这次他的伤明明白白地显露在她眼前了。
望舒伸出手拉住他,此时此际,安慰没有用,道歉没有用,承诺没有用,她能做的就是脑子里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着一个念头:都走了,我以后怎么办?
后半生凄凉光景如在眼前。
“果志——”
“望舒,”刘果志停住脚,回过头来看着她。男人难过的时候,竟然只能从眼睛里看出来,伤心的海一般,里面暗潮涌动,别的地方僵硬地毫无表情:“望舒,我有点想不开……”他哽住,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放在裤袋里的手拿出来,低头看着掌心擎着的东西,惨然地一笑,手臂一扬,将那东西扔到山草茂盛的坡上,挣开望舒拉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绝望,随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越来越深。
深一脚浅一脚地上坡,跪在草丛里,伸手扒拉着高的矮的杂草,手弄得越来越脏,一不小心划破了,开始流血,她顾不上,沿着草丛向上一寸寸地寻找。
心里就像这漫无目的的寻找一样,空落落地,充满了绝望。
“望舒,你在找什么?”来到坡底的许承宗关切地问。
望舒不答,向上搜寻过去。
许承宗放下拐杖,手撑着坡底的石头,跃上去。他腿仍然没有痊愈,这么一动,疼得他稍微皱了皱眉,正想勉力向望舒挪过去,只见杂草掩映间,她一直搜寻的身影陡地停住,楞楞地,手里似乎擎着什么东西,怔住了看。
后来她哭了。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她不是在睡梦里哭。
喉堵气噎,听得出来哭声里的伤心,许承宗用力挪,到了离她不远的地方,看见她趴在膝盖上,低低地抽泣,手心里紧紧攥着一个亮亮的东西,仔细一看,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个崭新的手机。
“别哭了。”他伸出手,拉她的胳膊。
望舒抬起头,满脸是泪,看着他的脸,后来用袖子用力一抹脸,惨淡一笑道:“你看,我竟然有两部手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