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告辞了刘二叔,望舒慢慢向家里走,进了屋子,把排骨放进厨房化冻,拿出调料,开始准备午饭。
她心中既然定了主意,对许承宗也不像以前一样刻意疏远,仿佛许承宗此时真的成了她的一个房客,害得他浑身不自在。
她客气地谢绝了他要帮她剁排骨的好意,礼貌地不接受他想要帮她烧火的殷勤,当他一瘸一拐地跑到井边要给她打水时,她在他身后用十分生疏的语气告诉他,不用麻烦了,只要坐在旁边等着吃饭就好。
最后当望舒把炖好了的排骨给他恭敬地端到面前,许承宗终于受不了了,满脸苦恼地问道:“望舒,我做错什么了?”
“没有。”望舒恍如没有听出他的意思,指着锅里剩下的排骨道:“我多买了些,剩下的这些给小燕小宝吃,算我的钱……”
许承宗张开嘴,想要说话,望舒已经又接着道:“明天刘果志要回来,你能不能给王东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走?”
许承宗愣了,看着她,她也淡淡地回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生疏得让他心头一阵慌乱。
他拒绝了她,不是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几个小时前,望舒想要对自己说什么,而他堵住了她要说的话——她这样的女人,什么事情都摆在脸上,那样情思缭绕的神情,鲁钝如自己,也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他怕她一旦说出心里话,自己的答案一定会伤害她。
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拒绝,意味着她将要属于别人了。
他楞楞地看着她清瘦的脸,很久,棱角鲜明的下巴变得僵硬,声音也变得冰冷:“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看他冷下来的脸,自己初始刮掉他的胡子和头发时,他醒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是此时这样阴森冷酷,像一头不受控制的猛兽,随时要啮人。
她跟猛兽相处时间太久了,几乎错把他当成温顺的家畜了。
“你收了我两千块钱,就相当于默认我可以在这里住满半个月。”
“我……”她几乎脱口而出退给他那两千块钱,让他现在就走,可是话到嘴边,终于没有底气说出去——自己可以委屈,可两个侄儿的衣服小了,马上要入秋,终不能让两个孩子在寒风里穿着去年的小衣服吧?更别提小燕和小宝脚上已经露洞的鞋子了,冬天来了,她拿什么买棉鞋呢?
“随你的便。不过等他来了时,你别胡乱说话,好么?”他这样目中无人的样子,很可能跟刘果志一言不合就出口伤人,她不放心地叮嘱。
这话让许承宗大为光火,那个写情书都有错别字的刘果志对她来说这么重要么?为了他来,自己连说话的自由都要受到限制?
“我愿意说什么你管不着!”他气恼地道,突然没了胃口,索性不吃了,靠在椅子上,对着望舒生气。
“当然管得着!”望舒也生气了,因为太害怕他当着刘果志的面胡说八道,这时候看他的架势,明天真的可能扰了自己的好事。要是刘果志听了他的话,比如亲了自己之类的,而生气不要自己了,估计这辈子自己都嫁不出去了。
“我要嫁给他,你不许说——说出我们俩亲近的事!”
她一句话说完,满面寒霜般的许承宗神色突然放松了,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道:“啊,你还记得我亲过你,哈?”
望舒脸红了,他得意的样子让她更加气恼,还微有些羞愧,隐隐地觉得对不起刘果志,所以她再说话时,有些口不择言:“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也亲过我,等他来了,他还会亲我……”
“行了。”许承宗不让她再说,刚才脸上很得意的神情此时没了,他把手放在脑后,望了望天,片刻之后,似乎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扭过头来看着望舒,对她道:“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望舒狐疑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十分疑心他问这句话的动机。
“当然有关系。你说说为什么嫁给他?你爱他么?”他看着她,脸上还笑嘻嘻地,可眼神里隐隐露出一丝关切。
“我当然——”要脱口而出的答案,又被她咽回去,想起就在刚才,自己还差点跟许承宗表白,这会儿说这样的搪塞话,他肯定知道是假的,“他爱我,那就够了。”
“所以你不爱他。”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重复。
“我喜欢他!”
望舒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了,孩子们也都要放学回来,她转身打算进屋,对他叮嘱道:“总之,等他来了的时候,你不要胡说八道,懂么?”
“望舒,你是因为穷,所以才不得不找个人嫁了,对么?”许承宗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伸出手,拉住要离开的她。
望舒用力甩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甩不脱,急道:“你别动手动脚的!”
“望舒,你是因为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才想嫁人,对不对?”他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纤细的胳膊,不放手,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不依不饶地追问。
“是,不行么?”望舒气急了,要是明天刘果志来了,他也这么行为,刘果志会怎么想?
“如果是这样,你也可以跟我啊!”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望舒一下子就呆了,她震惊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你不想再一个人受苦,可也不用非要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赔上一辈子,对不对?你只要跟着我,我可以保证你不再受苦。”他很恳切地说。
望舒还在震惊当中,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虽然不想结婚,可还是想要女人的,你跟着我……”
他还没有说完,望舒隐隐地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只不过对她来说,这个建议太过震惊,太过羞辱,她一时不敢相信他竟然真地对自己提出来。
她看着他,难道自己在他眼里,竟是那样的女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