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洒在脸上痒痒的。
怜影在桃花渡旁的茶馆里避雨,边饮茶等待,边想着上次邵筠去找流浪方士归来后的异样。
“流浪老儿被玄雪门的人救了,可我觉得被老头耍了。”
“那个老头很厉害?”
邵筠似乎心不在焉:“非也。”
“玄雪门是什么?很厉害?”
“是,也不是。”他手点着桌子,一下又一下。
“你能说清楚点吗?”
“太晚了,我回去了。”
“什么!”
临走前,邵筠说他有事要离开些日子,拜托怜影今日来桃花渡替他取货。今日,怜影依约来了,可船却因下雨而延误了。
桃花渡口的茶馆挤满了避雨的船工和路人,雨不停,船未到,就聚在一块聊起一些闲话。
不知道谁起的头,讲起玄雪门。
一个船工大笑起来:“我小时候差点就能上青云山拜师去了。要是我那时候去了,我现在肯定要进玄雪门,那威风八面的,啧啧,风光啊。”
欲往山海寻药的修仙弟子听到了,略有不屑:“玄雪门论资排辈,比不上我昆仑。再者他门中人繁杂,玄字部和雪字部常年相争,内不和,迟早也是要散。”
可是没人理睬这位昆仑修仙弟子,还继续调侃着:“最不耻你们名门大派了,见人家保驾护航,也学人家赚钱。”
“凡夫俗子,愚昧。”修仙弟子面上一红,这些凡人说的是事实,可就算是名门大派也是要考虑生计的,难道真的一直不吃不喝?那不是修仙是找死。就算不提辟谷的事,单说炼丹,有些东西也是需要钱财去换取的。这位修仙弟子对这些不明事理的人索性甩袖不理。
另一桌有人议论起来:“卞阳那边的事听说了吗?”
“那件事略有耳闻。听说玄雪门的人派了好几批人,一个都没回来。”
关于卞阳那件事情,没人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卞阳县管辖下的上河村,村户共二十七户,其中已有一十六户人消失,怪异的是,村子里没人发觉有异,直到上个月,村正分发种子的时候,发现多了不少石,察看了户簿才惊察不对,慌忙报了官,又自行出资请了很多方士,修真大派,玄雪门也去调查了,然而一直无人归来。
这事令卞阳人心惶惶,而官府为稳定人心也不断给各路方士施加压力,有的找借口闭关,有的继续派人出来,还是老样子,石沉大海。
玄雪门急件至南下分舵的陆三武,他与侄儿领着十来个弟子日夜兼程,终于赶到卞阳驿站,还未稍作歇息,一名衙役就闯进来递过一封书信。
陆三武一掌震裂桌子:“告诉你家县令,不必一催再催,我玄雪门人生死未卜,老子比你还着急。”
这跑腿的衙役一见这白衣壮汉高大粗犷,又见他手下功夫,吓得头冒冷汗,忙卑躯解释:“上河村现在人都没了,现在邻村的也开始陆续有人消失。我家县令也是实在没辙,都病倒好几日了。”
白忆泠上前一步对衙役说:“玄雪门已有办法,还请告知县令,莫要着急。”
衙役偷望向说话的玄衣青年,模样生得极好,面如冠玉,这身普通衣物遮不去俊逸之姿,站在陆三武旁也不显纤弱。不想,衙役的偷看被白忆泠发现,那双眸看似平静内藏深邃,叫他心生不安,支吾着先离开了。
玄雪门的人未时到了上河村村口。分了三批人,一批前往下河村,另两批分别跟随陆三武和白忆泠进了上河村。分明是一起进的村,转眼就不见别人。
白忆泠虽然年轻,但并不慌张,他观天色尚早,就进了旁边一户人家。这家厅堂一尘不染,而卧房内却蛛网横生。忽觉屋外有人急忙追了出去,这天色竟已过傍晚。
白忆泠转身,却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有三男两女打着灯笼立在他面前谈论,只看见他们一张一合,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有一男一女先走了,还有三人神情激动似乎是发生了争吵。
白忆泠愣住了,这三人他是识得的,十三叔——陆三武,生父——白阜,还有这个年轻女人,他很清楚,那个女人早已去世,那个女人害他被父族唾骂,被母族不耻。还以为再看到她时一定会愤怒,没想到这么快心就悲了。
白忆泠伸手去抓,只抓到虚幻,拨乱了时空,又回到未时,他轻唤着:“娘。”
“啊!”
身旁传来陆三武颤抖的声音,近在耳边白忆泠却看不到人。
“哎。”
一声叹息引得白忆泠再转身,这上河村村民以及音讯全无的各大门派弟子皆在,此情此景令他甚是混乱,急需找人问清情况。而就在他前方,陆三武正和走失的弟子在榕树下交谈。
白忆泠见到陆三武时有些惊诧,这壮汉面色苍白,仿佛大病一场,哪有往日的威猛,他行礼道:“十三叔。”
陆三武仿若惊魂未定,摆摆手示意无事,命玄雪门的弟子将之前告知的事说与白忆泠听:“禀公子,属下已确定我等被困在此处皆因村中老井下封印的妖物。”
“既已知晓,为何不除?”
玄雪门弟子回道:“并非属下无能,只是这里时空随时变化,困于其中,摸不准方向。听闻公子有只灵貂,也许可以替我们找到……”
说话间便天动地摇,本是白天忽而又至深夜。此刻,这周围又只剩下白忆泠一人,一只紫貂从他怀中探出头。白忆泠唤了一声“去”,那貂儿就下了地,东嗅嗅西嗅嗅,找准了方位直冲了过去。黑夜里,紫貂身形难辨,亏得白忆泠耳力好脚上功夫也厉害,居然精准的跟上。
紫貂爬上一口封盖住的老井吱吱叫着,白忆泠围着老井琢磨,转动手上乾坤指环,想了想,从中取出一柄铁剑,执剑一斩,断了锁住进口的锁链,也划开了盖住井口的圆木板。
紫貂吱了一声,攀爬上白忆泠的肩头,蹭着他的脸颊讨要奖赏。白忆泠抬手摸了摸紫貂,就见井中顿时涌上一股黑烟,黑烟中忽而嘶叫忽而低吼,嘈杂的声音终汇成三个字:“金如意[金如意:小名宝儿。怜影生母,《十二封辰卷》的继承人&主人。]。”
黑烟滚滚形成三丈高巨浪,巨浪声势浩大朝他涌来。白忆泠连连后退被逼至墙角,他心定,持长剑凌空一刺,一道剑气势如破竹,生生将黑烟刺成两股。黑烟继而冲上天际遮住半边天,“金如意”三个字回荡天空,是怨恨,听在耳中撕裂脑仁,是愤怒,震荡空间撕开时空,这天竟然半边黑夜半边白日。
那是魇,无形,生自人心,所谓人心不死魇不灭,因此魇极难除。
“是魇!列阵!”
不需陆三武喊,那些方士们早已亮出护身法宝兵器。一时间,符光咒文满天打去,魇气被打散,众人还乐道魇也不值一提,不想魇气又凝聚。
陆三武善于防御,放出一口金钟凝罩住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可还是有人被魇气击中,霎时间面目发黑,带着惊秫而死,这一死更造就魇的气势,魇气修复速度愈加迅速,攻下来的速度也愈来愈敏捷。
陆三武忽然想起侄儿,忙四处找寻不见人影,急得大叫:“白忆泠!谁看到我侄儿了!”
白忆泠去了哪儿?他下到老井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