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王宫,春似乎来得比南方迟了些,粉紫醉人,香风四溢。
独有一角,那妖娆的花儿开得赛雪欺霜,更比霜雪多了一分流云般的飘逸绝尘。
虽是美不胜收,却实在是有几许寂寞的味道。
清幽的花圃畔,栽了大片大片的青竹,竹影之下,竟是一座小居。
名曰,晚香。
她该是最清楚的,晏烈在这三年里花了多少心思在这小居之中。竹林、云凝花,甚至晚香居前的题字,和京城云府的晚香居竟有九分相似。
甚至,连那些宫女的名字,一律换成了府里丫头的名。
那样,至少还可以麻痹自己吧。
她轻然地笑,和风拂过脸颊,墨色青丝飞扬,安逸宁静。
斜靠在躺椅上,女子闭目静息,温和的面容如纯善的孩童,淡淡的月牙眉,青若烟黛,带有点点渺远的思绪。
耳畔隐隐有细细的声响,似乎有女子尖细的声音:“霁公子,您不能进去。娘娘在休息……”
“让他进来吧。”慵懒优柔的嗓音缓缓传来,那宫女惊愕地回头望了一眼,见那温婉女子正张眼默看着她,只得哑口。
“夫人!”阿霁绕过那宫女,飞快地奔向那躺椅,脸上挂着和煦如阳的笑容。今日的他换上了一身清雅且贵气的淡青色儒衣,颇有几分书墨的味道。
“霁公子,您不能这么叫娘娘……”那宫女脸上带有几分不满,上前拉过阿霁。
倏地一道淡漠却坚定的目光落在宫女脸上,只觉有些发凉似的,宫女再一次哑言。
“阿霁,随你怎么唤吧。雪笙,以后不要拦着阿霁了。”她柔婉地笑,将阿霁拉到身边,脸上是云一般清淡的笑容。
自嘲一般地弯弯嘴角,这名唤“雪笙”的宫女虽的确有雪笙的五分秀气,却没有雪笙的清润乖巧,懂人心思。
晏烈能布置出一样的环境,却绝不可能调教出一样的人。
“夫人,为什么这里所有的人都叫我‘公子’呢?为什么他们都那样对阿霁……”云霁依偎在潇潇怀中,眨巴着大眼。
那……也是他安排的吧。
云霁,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一句“公子”,已是很好了吧。
那些宫女的笑容客气却疏离。
“没事,阿霁。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把你当作亲人。”温软地笑,她的素手抚上阿霁墨色的发丝,久久地。
“那晏王陛下呢?他也会是阿霁的亲人吗?他给阿霁请了老师,而且他对夫人你也很好啊……他是夫人的什么人呢?”阿霁闪动着黑玉一般的眼。
女子薄唇抿成的弧线有些僵硬,淡色的唇微微扇动,白皙的肤色被日光照得泛起迷离的晕华。
“夫人……?”阿霁的话音有些颤抖,“阿霁是不是说错话了?阿霁不应该多问的……”
“没有,阿霁怎么会说错话呢?只是,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阿霁以后不要再问就是了。”她努力挤出一丝暖笑,清丽的水眸漾起丝丝的涟漪。
“霁,本王……也可以成为你的亲人。”邪魅低沉的话音幽幽传来,阿霁睁大了眼,定定地望向那云凝花畔。
“恭迎王上。”身边的宫女早已齐齐跪了一地,只有躺在椅上的潇潇和阿霁怔在那里。
威严霸气的朱红锦袍,隐隐飘来淡淡的云凝花香。幽魅男子脸上挂着明曦一般的笑容,难得的明朗中带有君王浑然天成的威风。
“晏……晏王陛下。”云霁怔了好久才吐出那四个字。他从来都是那样称呼他的,那样一个深不可测的男子,他只得用带有敬意的语气称呼。
“王。”她的唇抿得不紧,恣意流露出一抹清若烟云的悠然。
她从来不用向他行礼,因为他说过要先养好她全身上下的伤病。
“阿霁,你想我成为你的亲人吗?”晏烈俯下身子,幽深的眼底氤氲起一缕妖娆的烟气,似笑非笑地看向少年。
“……我……”阿霁有些惶急地拽紧了潇潇的衣袖,求救一般看向身边的女子。
她的脸色一直如雪一般白,薄唇抿得紧了些,悠远的眸光有些飘忽。
“晏王陛下怎么会成为阿霁的亲人呢?——陛下是那样高贵的人,阿霁,阿霁只是个孤儿。阿霁只要守在夫人身边就好……”阿霁紧紧拉住了潇潇的水袖,眼神坚毅而镇定,严肃地张口。
她的笑似乎有些释然了。
晏烈似乎并没有愠怒,只是那眼底的烟气似乎消散了,幽幽地轻笑了一声:“这样啊……潇,阿霁还真是可爱得很呢。”
阿霁似乎有些不明晓那男子话语的意思,只是紧紧拉着潇潇,缄默不言。
“王,阿霁只是个孩子。”她用薄衣袖将阿霁护到身边来,淡淡地开口。
“呵。”他发出轻微的哼声,嘴角微微有些扬起,“潇,总有一天他会再问起。我容他唤你‘夫人’,也许,他已经有了疑心……”
“王是想怎样,我无权干涉。只求王让阿霁一直留在我身边就好。”她笑得有三分轻然。
也许是气氛有些僵,晏烈长眸一瞥,转移了话题:“桂圆茶可喝了?”
她淡淡颔首。
在北方,这桂圆茶应该并不常见罢。味道也不是太过甘润。
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双淡漠中带有柔情的墨瞳,她自嘲般地勾唇,将目光落在红衣之上。
“你们南方的东西,北晏人大都喝不惯。本王记得你在京城常喝这茶……”他淡淡地自言。
她淡然地弯起眉来,柔如一弯清月。
有时候,她甚至会生出错觉来,以为自己身在京城,身无烦忧。
眼前的景物渐渐迷离,恍若眼前被雾色笼起,女子默默合上双眼,安宁如水。
“夫人……”
“让她睡吧。”晏烈淡漠地轻言。
竹影婆娑,日光慵懒,清净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