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楚家军营,李明泽压住满腔的怒火,手掌死死压住桌沿,明亮的黑眸里射出两道明光,强忍不住,终于脱口道:“简直是奸诈!北晏上下瞒了这么久的消息,如今终于亮出来了。”
“晏烈本就不好对付,何况和约破裂是我朝的关系,毕竟流绮公主金枝玉叶最后落得那般下场。更何况那把火还是蓄意要他性命的。如今他要开战也是于情于理要出一口恶气。”子惜皱起柳眉,抚了抚李明泽恼火的情绪,“情况……真的很糟吗?”
“岂是很糟!晏王大军攻下宁州不是难事,我们人力远远比不过北晏全军。”韩承微皱剑眉,“只是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
“哥哥?他不是前几个时辰就收到战书的吗?他现在人在哪里?”子惜颦蹙,忧虑道。
韩承看了子惜一眼,沉声道:“他在房里,几个时辰了都未出来。”
“怎么!——”子惜一讶,双眸倏地瞪圆,“恐怕这不是什么好事。”
“云夫人还是去看看吧。大哥若是遇上了麻烦,也该和我和明泽商议一番才是。”韩承沉静地点头,答道。
“恩,那我看看去。”子惜提起绛紫色的裙袂,缓步走向紧闭的房间。
“风哥哥!是我。”子惜叩了叩房门,听不见声响,只得又道,“哥哥你开开门呀,不管出了什么事,总得找个人说说不是?”
房内仍是寂静无声。
子惜皱起秀眉,微微一用力,便打开了房门,里头根本未有上锁。
莲步轻移,细细探察了一番,楚惊风不在房里。桌上的茶水还温着,莫非是刚走不远?
柳眉一撇,砚台里的墨汁未干,可那雪白的宣纸上,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墨字:
——云!
*
“为什么要救我?我根本不认识你!”云一墨挑起浓黑的眉,略显古怪地问道。
身侧的白衣女子仍未除去一层白纱面罩,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唇畔优柔温婉的弧度,倒有几分闺秀小姐的味道。只是那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若即若离的容颜,以及那超凡的身手,让他不得不认为她是个是世外仙姝、九天降临的仙姑了。
“你可以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就行了。你出生那时我就认识你了。”白衣女子莞尔一笑,松散的绾发散落了几丝,显得柔漫自然。
云一墨一怔,双眸间写满了错愕。细细想来,官家小姐认识他云少爷的并不在少数,而她……却未有多少印象。这女子的身份倒是更为可疑了。
“敢问……姑娘贵姓?”云一墨侧眸问道。
“秋,我姓秋。”沉吟片刻,她柔声道。
闻言,云一墨蹙起的眉宇微微起伏了些,声音沉冷:“……这样呵,姓秋吗?很好啊。”
“没事就不要问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了。如果我告诉你我姓张姓李,你也会相信我信口捏造的话?”白衣女子凤眸一提。
云一墨笑笑:“兴许。”
“你我既然不熟,又何必要轻信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呢?如果你生来就太过纯善,未必是件好事。”白衣女子漾起一弯笑意,影影绰绰,又若有深意。
“你可能是好人,也可能要另取我性命。我压个赌注,也有五成的胜算。你能出手救我,又说我小时便认识你,那我不如信你。”云一墨道。
“呵,你倒是想得清楚。”白衣女子淡笑一声,又将沾满血迹的帕子放到水盆里揉搓了片刻,取出轻轻处理起云一墨背上的伤口,“伤口不深,歇上几日就会结痂。倒是你肩上的伤……你知不知道这是哪种毒药?”
云一墨摇了摇头。
“恐怕得废些工夫。不过毒素还没有扩散,想必她用的是慢性毒药,为的是拖住你的行程。”白衣女一双凤眸漾起恬淡的柔波,略带怜惜地注视着那紫黑的伤口,“感觉怎样?”
“疼,抬不起胳膊。至于身体倒还无恙。”云一墨答道,双眸深深凝望着白衣女子的眸光。
“怎么了?”抬眸,她问道。
“哦……没事,只是你的眼睛温润如水,很像我娘亲,也很像家妹。”云一墨淡然笑道。
“是吗?”她轻笑一声。
“不过,你的五官不像,虽然我只看了个大概,只是娘亲和小妹长得更清秀文雅些。姑娘五官明朗端庄,倒是美艳佳人。”云一墨继续浅笑,眸光划至白衣女子的耳际,垂落的乌发边缘,隐隐一道突兀的肤色,倒显得有几分奇怪。
“你道是好!这样还不怕你家娘子怨怪?”白衣女子嗔笑几声,话毕,又仿佛自知失言似的,紧紧闭住了口。
“秋姑娘倒像是桑锦城主,对在下的底细探得可是一清二楚。”云一墨道。
“我说过,我一直都认识你。只是你很久未见过我罢了。”白衣女凛然答之。
马车外,辚辚车轮惊起一片尘烟,缓缓驶过的路道边芳草萋萋,天边云霞如锦,更为醉人。
“你要带我去哪里?”掀开门帘,云一墨恍然问道。
“沙中之城,漠清。”她嫣然道来。
*
碧映馆。
浓荫翠色,映得一片明秀。偶有绿意间忽然冒出的红红紫紫,倒是怡人的美景。
“安源王爷,请。”领路的卫士引出一条小道,便是延伸向琼楼上的楼梯。晏思贤凝了一眼,缓步登上楼阁,直到一抹明光射入双眸,方才知晓到了顶层。
一大片明光处,一道银白的人影恍惚融进其中,微微刺眼。搁置在一旁的龙井仍升腾着袅袅的香气。座上男子神情惬意慵懒,却让人觉得心有城府。
“贤,许久不见了。”清越的声音里夹着一丝魅惑。
“王上好兴致,这时候了还在这里约小弟喝闲茶。要知道右相在军营里可是忙得焦头烂额呢!”晏思贤长眸一眯,款款落座。
“本王确实不是块当君主的料。所以,才有动不动的宫乱,要么又是南境有乱,或者被一个公主妹妹伤了脑筋。不如当个后主,诗词歌舞为伴,倒也快意。”晏烈呷了口茶水,缓声道。
“王上说笑的本事,也是高明呢。小弟总不会是第二个左相,低看了王上的本事。”晏思贤回之一笑,眸光尽是邪魅,与兄长倒也无异。
“若是让你哥哥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又怎会相信你是个书香门第的儒家弟子?”晏烈挑起眉,“真是件麻烦事呢。或许比宁州的那位还要麻烦。”
“王上的意思是?”晏思贤皱眉。
沉吟片刻,他从紫边锦云袖口中掏出一只银环模样的东西,轻轻放置在桌上。
“——流云银镯?”晏思贤依旧困惑不解。
“是秋妃的遗物。”他缓声道来。
晏思贤接过那只镯子,细细抚摩了片刻,又抬眸,映上那双黝黑狭长的眸,那对望他的眸光忽然变得惊愕。
“什么人!?”片刻之间,晏思贤起身抽出一柄长剑,顿时剑芒银光四键,恍若一地流银。剑锋如风,潇洒地一挥,准确无疑地架在了来者的颈边。
顷刻之间,天地之间仿佛都没了声息。
一缕青丝缓缓落下,轻柔飞舞开来。来人面色苍白,映着晏思贤略显怪异的眸光,双双欲开口。
此刻,却是身后那慵懒男子先发了话:“……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