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村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这里白雪皑皑,人们习惯了寒冷,习惯了原始的生活方式。与桃花源不同的是,那里的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这里的人知晓世界形势,精通高端科技,但是不参与其中。
极村的人总是“冬练三九”,因此寿命都比较长,平均能达到150岁,但是也只有150岁,一生若不出意外,150岁生日当天,肉身就会自动消隐,不给尘世留下一丝痕迹,连同与肉身有关的任何影像资料,最后只在村民的记忆中,这个人曾经活过。
但是150年太长,人们记得不太真切,谁也说不清祖先长什么样子,若非要问他们,通常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应该和我差不多吧。”
极村的人并不是完全不出村的,只是次数非常有限,一般的人一生会出村两次,都是到村外去寻找自己的配偶,因为族内是不能通婚的,当然,很久很久以前也没有这样绝对的规定,直到白朝和白霞这对亲兄妹结合孕育生命。
经过十个月的等待,白霞终于要分娩了,阵痛三天三夜,肚子里的孩子毫无规律的乱动,她把白朝的手都咬烂了,终于生下了他们爱的结晶,白霞虚弱地睡了过去。孩子落地,就引起了族人的惊愕,来帮忙的妇人们全部吓得退缩。
孩子的身体比例严重失调,头和身子一样长,全身透明,看得见内脏、骨骼,甚至是血管,尤其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大脑的沟回乌黑一片,白朝初为人父的惊喜变成了错愕、变成了惊魂不定,房间里妇人们恐惧的眼神,慌乱的声音,让他的大脑空白了几分钟。
回神之后,他大着胆子走近他的孩子(早已经无人关注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毫无征兆地剧吐起来,感到胃里酸液翻腾,眼前昏黑,天塌地陷,孩子巨大的头颅里密密麻麻挤满了黑色的虫子。这时孩子突然大叫,开始在床上蠕动,用头前行,妇人们吓得四散奔走,白朝脚软地瘫在地上,怪叫一声高过一声。
白朝从地上爬起来,抱过他亲爱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妹妹,踉跄地离开屋子,刚出来就看见族长沉得似水的脸。“孽障。”族长掷地有声地吐了两个字,踱着坚定的步伐走了进去。那个透明的小怪物已经蠕动到了地面上,哇哇地怪叫着,脑袋里面的虫子已经爬落一地。“孽障!”族长又吐了两个字。“烧。”听到命令,两个族人朝屋里扔进了火把。
火势很快汹涌起来,白霞被温暖的火光唤醒,“你们在干什么?!”“我的孩子呢?”族长略带愠怒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去了,“朝哥哥,我们的孩子呢?”白朝用手往火的方向一指,说不出话,神情复杂。
“什么,你们烧了我的孩子!!!”“孩子!”白朝抱着她,不让她扑到火堆里面去,一无所知的白霞哭晕了过去。
鹅毛般的大雪下,只剩下熊熊的烈火。
极村人把这件事情视为精灵的诅咒,告诫他们兄妹不能结合,但是族长不只这样认为,“极村人应该走出去,到外面去找你们的配偶,把他(或她)带回极村来,极村人从此不能通婚。”
几百年几千年就这样过去了,极村人闭口不提曾经那段恐怖的经历,只是在典籍上有这样的记载,在长老们的高级会议上,偶尔还会被点到,警醒极村人要循规蹈矩。极村的后人们看不到祖先的相貌,不知道白朝和白霞兄妹的痛苦遭遇,只知道这样一条禁令,默默地遵守着。
白彻20岁那一年当上了极村的族长,25岁那一年出村,三个月后带回了一个女人,这是他的第一任夫人,他们相敬如宾的生活了五十年,这个女人直到寿终没有为白彻留下一男半女。
75岁的白彻相貌就相当于35岁的男子,玉树临风,魅力不凡,他第二次出村,六个月后带回了一个女人,这是他的第二任夫人,他们举案齐眉的生活了三十年,这个女人依然没有留下子嗣就撒手人寰了。
105岁的白彻心里有了一点落寞,八十年,两任夫人,都没有开枝散叶,极村的医生给族长和两任族长夫人进行检查,认为他们都是健康的,没有任何的生育问题。
极村人对待婚姻都是极其忠诚的,只有等到来自于村外的配偶消隐,才会二次出村,是的,嫁进极村或是入赘极村的人,在与极村人发生关系之后,自然死亡时肉身也会消隐,不为尘世带来一丝污染。
族人们建议族长第三次出村,但是千年前的禁令下达以来,没有人出村三次。长老们认为族长应该为留下后代做最后一次努力,带回一个身强体壮的女人,族长还可以活45年,而村外人类的寿命不过尔尔,族长依然可以与第三任夫人白头到老,况且105岁的白彻看起来就像是45岁的男子,风度翩翩,极具内涵。
他第三次出村,第二天就带回了一个女人,女人没有名字,没有父母,没有家,他见到她的时候,她甚至没有衣服蔽体,她相貌姣好,羞羞怯怯,他是看她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并且给她取了个名字,“白玉奴”。
玉奴与他相濡以沫地生活了二十年,她的肚子毫无动静,现在,她已经是一个中年女人了,要想生子基本上也是不可能了。
白彻更是早已断了念想,125岁了,他管理极村105年,族人们都幸福平安,他已经很满足了,这小小的遗憾也是白璧微瑕,他还有25年,可以和妻子相依相守,这个当年他刚一出村就捡来的女人,二十年来温柔体贴的照顾他,二十年了,可是她的相貌怎么也没有什么变化呢?依然年轻,依然清灵似水。
“族长,夫人怀孕了。”医生白三百兴奋无比地来报告。“彼苍者天,曷其有极!”白彻感叹一声,内心五味杂陈。
十个月后,白彻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她出生的时候,白光万丈,光芒退却之后,医生护士们看见一个肉嘟嘟粉嫩嫩的女婴,白彻万分欣喜,思索了很长时间,给她取名“吟冰”——白吟冰。
“夫人劳苦功高”,“是,是,是。”
一个月后,吟冰满月了,可以自己睡一段时间,不再容易被惊醒了,玉奴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她决定好好地去泡一个热水澡。
吟冰独自睡着,偶尔嘻嘻笑一下,好像睡了很久,身边安静极了,怎么这么安静呢?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白色一片,她哼哼两声,没人理,她又哭了几声,没人理。吟冰有些害怕,大声的哭了起来……
“夫人,夫人,吟冰,吟冰不见了。”
还在享受热水浴的玉奴惊了一跳,连忙擦干自己,穿好衣服向婴儿房跑去,婴儿房里空空荡荡。“吟冰,吟冰,不怕,母亲在这儿。吟冰。”玉奴轻声地呼唤着,站在门口的女仆吓得目瞪口呆。婴儿床上渐渐出现了一个婴儿的影子,渐渐清晰,渐渐真实,婴儿看起来很伤心,渐渐听到了哭声。玉奴抱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