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所说的那个力量,不用说指的是『死蚀』。
确实,『死蚀』给我的身体增加了不小的负担。
继续使用的话,的确会如传闻中那样自身不保吧。
原来如此,他所说的赶死指的是这方面的话,可能真的是对的吧。
不过,这种事我也早就知道。
我是在知道的前提下,使用着这力量。
事到如今,别人对此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但是……,不管你是不是在等待自我毁灭,现在就有近在眼前的威胁。
现在的你,还不能击退它。」
「什么?」
男人转过身,向窗边走去。
「―――很快,白银的执法者就会出现。为了那个女人,呢。
到那时,你想要阻止他的话是愚蠢的,因为你连保全自己都办不到。」
「你说什么……?」
白银的执法者。
这句话,和一个男人的身影重合起来。
执法者之七,修维斯。
就是说,他会出现吗。
为了把阿雅带回去。
不过,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有探出我们所在地的法院追兵出现是早就预料到的。
而且,以普通守护者不是我的对手这点来推测的话,出现的十分有可能是执法者。
但是,他说我赢不了那个执法者―――修维斯的话,我无法接受。
确实,他的实力出众。
这点我自己也很清楚。
不过,就因为知道这点,我才感到他并不是我无法匹敌的对手。
虽说不容易,但胜算不是零。
「就算他出现了也好……,我是不会向他屈服的。
早就已经和他交战过一次了。如果说他会出现的话,就让他复仇不成反被我干掉吧。」
「你不行的。」
男人立刻否定了我的话。
他那样子,是那么的确信―――,简直就像在说一件真理一样。
「那个执法者真正的力量,不只是你所知道的程度而已。
在以前和你对峙的,只不过是作为执法者的他的一个侧面而已。
不论如何,现在的你,完全没办法与之抗衡。」
「……」
这些台词,曾经听到过。
是那个,名叫艾琅妮娅的执法者所说的话。
她说曾和我战斗的修维斯,并没有使出真本事。
也就是说,如果是使出真本事的修维斯的话,我是无法匹敌的吗。
「―――但是,你自身的力量,应该也不只是这程度。
『死蚀』本来并不是像你平时所使用的那渺小的力量。
你一直在使用的,只是从大海里洒落的一滴水珠而已。」
「什么……」
「我不忍心看着你一直这样,依然对此一无所知,眼睁睁地丧命。
你的话,还是相当有可能的。充分有着能和那个执法者对抗的素质。」
对那男人的话,我一句也没有还嘴。
既不是被他压倒,也不是被他说服,这些理由都不是。
那男人的话里,带着的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假的。
这家伙,从心底里为我担心着。
不是隐藏在心里也不是显露在外表上,而是坦率地,通过语言表现出本质。
因为那听起来动不动就是讽刺和嘲笑的话,全都正中我的弱点。
是那样的,既不客气而又严厉。
不过,他是个毫不掩饰到过于直白,从正面指责我的男人。
……这就是,名叫萨伊的男人……我想起来了。
我以为他死了。
为了保护我,而被那个执法者杀掉了。
以那时的情况来看的话,没理由会认为他还活着。
但是……。
如果这个男人真的主张自己是萨伊本人。
……我也很难推翻这点。
因为,对我来说,现实是……用这双眼睛、耳朵所体验到的全部。
和过去模糊的记忆比起来,这一瞬间看起来更像是真实的现实。
这样的话。
就是说对我而言的真实,并不是萨伊已死的过去,而是出现在前眼的现实。
而且,除了所谓生死的方面以外,这个男人的容貌、言行和我所认识的名叫萨伊的男人完全一致。
过于孤高又自以为是并喜欢强迫别人顺从自己的想法,一点协调性什么的都没有。
毫不留情的话语,不顾他人的行动。
还有这个,即使他人无法理解,他也要一根筋到底的价值观……。
我就是被这样的男人任意指使。
只是,虽然不可能会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
即使是像这样被任意指使的日常生活,也算是过得非常有意思的。
……在这里面,有「怀念」在。
这家伙说,他不能丢下我。
因为以前,是作为代替父亲、代替哥哥的人来看待我……,也就是说对我有感情。
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而产生的感情。
这个男人。
真的是真心的,在为我的性命担忧。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用怀疑的。
担心我的性命。
不想让我死。
就算是多管闲事……,也要为了让我知道这点,而特意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吗。
「这样的话……,有什么事啊。你,想要我去做什么?」
「本来是没必要让你去做什么的。……本来的话,呢。」
对我的疑问,男人慢慢地回答道。
那双眼睛,有点悲哀地看着我。
……简直像是在怜悯我一样。
「本来的话,像那个执法者,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不,不只是那个执法者。因为能和『死蚀』对抗的人,根本不存在。
……但是,你这个胆小鬼,简直都没有理解『死蚀』。不,是根本不想去理解。
不敢去正视那触手可及的绝对的力量。
这是,怎样的愚昧啊……,现在的你,还没有理解吧。」
好象为了体现出心底的遗憾似的,男人脸上浮现出抑郁的表情。
这,简直是―――,把『死蚀』视为神圣的一样,包含着扭曲的感情。
「……。总之……,也就是说如果我把『死蚀』操纵自如的话,修维斯那样的根本不值一提对吧?」
「对。」
「因为没有看到我杀死修维斯那家伙,所以就算多嘴也要让我知道这点,然后帮我的忙,对吗?」
「对。」
是。
男人肯定了我的话。
……哈哈。
什么啊。
搞什么啊,这家伙。
真的是,多事到一定程度了。
「这……,和我的过去,有什么关系吗?」
我在握紧的拳头上倾注了力量。
「……。
即使这样说,你也不能理解吗?」
男人的声音,让我听起来有种遥远的错觉。
用力咬着的牙齿,达到极限地吱嘎响着。
「你这双手,已经理解了『死蚀』。作为实际的经验。
没有理解―――否定自己已经理解了的,只有你脆弱的心。」
「你在说……,什么蠢话……」
「我应该已经说了。你为了逃避内心的脆弱而自己隐藏起来。
把『死蚀』觉醒了的过去。」
「……闭嘴……,闭嘴!」
我跳了过去。
比我的意识更早的,我的脚往地板上一蹬。
同时挥动着握紧的拳头。
极力想要否定这个男人的话的冲动,从我心底涌了出来。
完全不清楚冲动的原因,就这样冲了过去―――
「混蛋―――!」
把挥动的拳头擂了出去。
为了打碎那男人的脸―――那冰冷的表情。
那男人没有要躲避的样子。
看来不会错过这个时机―――!
然而。
我的拳头挥空了。
「!?」
那男人的身影从我眼前消失了。
并且,地板跑到了头上。
一瞬间,世界翻转了。
发生了什么事―――?
「唔!」
肩膀上传来强烈的疼痛。
这是,摔到地板上的冲击吗―――要理解这点,需要一点时间。
……什么……!?
我快速地翻转身体,两脚着地以微略弯腰的姿势站了起来。
大体上都是些接近于条件反射的动作。
我就这样抬起头来。
在那里,我看到自称萨伊的男人和另一个……,还有一个人的身影。
「什―――」
话语被堵住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
那是一个女人。
穿着以黑色为基调的长袖衫和长裙,围着白色的围裙和发箍。
简直像是这间屋子里的佣人。
那个佣人。
难道说在我打出去的瞬间,她插入我和那男人之间,把我甩出去了吗。
到底,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一点也没有让我察觉到动静。
而且,在那种状况下能够插进来……,那是怎样的一种灵巧啊。
「……如此失礼十分抱歉。」
那女人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同时却又毕恭毕敬地躯着躬。
「即使是非常重要的客人,对着我的主人出手,我也不能放任不管……。很对不起。」
「―――!你是……」
抬起头来的女人的容貌,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上次……就是前天吧。
离开那个地下村落之后,来把蝴蝶结交给阿雅的女人。
「为什么……,你会……」
那个时候那带着温和微笑表情的模样,一点也不见了。
就像面具一样,抹去了一切感情似的毫无表情。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简直让人怀疑是化装成的。
但是……,并不像是看错的样子。
尽管印象不同,但那样貌也好声音也好,和前天那女人完全一样。
意想不到的人物,让我愣住了。
她,应该是那村落里活下来的人。
可是,为何,她会和萨伊一起在这个地方?
而且,看起来简直是佣人的样子。
在不由得呆住的我的眼前,男人走到了女人身边。
「……艾咲蕾。
他是很重要的客人……我应该有告诉你吧?」
「是……」
「对这重要的客人,竟无礼到这种地步。你给我搞清自己的身份吧。」
不等对方辩解,那男人的拳头,锤到了女人的胸口上。
发出闷声一响的一击的力度,使女人的双脚飞离了地板。
就这样伴随着巨大的响声,女人摔到了墙上。
「呜―――!」
不用说,吃了那样一击的女人承受不住,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背骨都要折断了吧。
「愚蠢的家伙。这种过失不许再有第二次。」
「……,非常……,抱歉……」
对那男人严厉的话语,女人像拼命挤出来的一样艰难地答道。
一点反抗都没有显露出来。
怎么回事。
这个女人,真的是这个男主人的佣人吗。
「―――你也是,突然就打过来。
也太过于幼稚和拙劣了吧?」
「……」
男人转向了我。
明明只是静静地站着,他的存在却释放出压倒的威压感。
「……好吧。
如果说你还不理解的话,就去认清现实好了。好好去弄清那堆积起来的现实吧。
用你的双眼捕捉现实,用你的耳朵听清真实,然后铭刻在心。
这种做法才适合你吧。」
他一边吐出微微的叹息。
不过,那个样子简直是……,自己是正确的,好象有着无法动摇的绝对的信心似的。
「我才不会顺从……」
我站起来,瞪着那男人。
我并不讨厌萨伊。
并且还有怀念之情。
但是,尽管如此,现在在这个地方,我不可能完全接受这个男人所说的话。
尽管不知道不能接受的理由,想要拒绝的冲动,已经强到足够压倒理由了。
「我才不想受你这混蛋的指示。
我的生存方式,我要亲自决定……!」
我一边显出不快的感觉,一边吐露着。
不管是多么坎坷的道路。
我自己选定的道路,就要以自己的脚走过去。
―――如果办不到这点的话,我就连自己的存在都实现不了了。
「这样的话―――。
你就试着挣扎到你满意为止好了。然后,好好认清吧。」
他依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认清那无法推翻的,绝对的真理。」
男人用让人感到严肃的语气做出宣告。
——————————————
一瞬间,意识中断了。
把意识拉回来的,是脚下的感觉。
吱吱嘎嘎的踏着新雪的感觉。
全靠这个,我的五感又找回来了。
飘舞着的雪花的白色。
敲打着耳膜的吹雪起伏的声音。
刺入肌肤的冷气。
我向着雪中踏出了一步。
「……」
我转过身。
在那里,看不到人影,只看到已变成瓦砾的建筑物凄惨的残骸。
连确认也不需要。
阿雅正躺在那里面。
看来已经回到现实了。
不,到哪里为止是虚构的,从哪里开始又是现实的呢。
从走出这栋建筑到踏在雪地上为止的一瞬间。
只从那时间的短暂来考虑的话,全都应该是虚构的。
但是。
那个男人的声音,还清晰地残留在耳畔。
肩膀的疼痛也还没有消退。
把这些全部归为虚构的话,多少有点勉强。
―――到哪里为止是现实的―――从哪里开始是虚构的呢。
自身就是虚构的你,能正确地判断吗―――
我回味着他的话。
伴随着不快的感觉。
「……我才不会顺从。」
像是为了拭去盘绕在胸口的旋涡,我吐出这句话。
对。
我知道。
我相信的东西就是现实。
现实的边界线,就是平常的我自身。
我的本能告诉我的就是真理。
这种程度的东西,还不足以动摇到我自身。
―――杂音响了起来。
告诉着我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
……很讨厌的感觉。
为了去除这份不快。
「……终于出现了吗。
来得还真是晚呢。」
我定睛看着他的正面。
出现在那里的,白银之男。
即使是远远地看过去,也没有怀疑他是谁的余地。
像是溶化在白色的世界里的,白银的头发。
全身一律是寒色系的执法者。
这个男人,单独出现了。
隔着雪的帐幕,我和他对峙着。
「……找到了。」
他淡淡地说了一声。
他这句话包含着怎么样的含义,不是我能知道的。
「是么。我本以为追兵会到得更早些的。
虽然是狗但鼻子却不灵的话,不就没有可取之处了吗?」
我像平时一样,说着诙谐的话。
同时隐藏着内心的焦躁。
双方的视线交错着。
为了不放过对方任何一点动作。
就连两人间隔的距离都没有意义了―――他的呼吸、甚至博动都感觉得到。
「―――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交还阿雅,遵从法律。」
断罪者的宣告。
作为世界的定理被制定的,绝对的法律的行使者。
「不干。」
罪人的叛逆。
要开拓颠覆定理的道路的,绝对的自信的流露者。
对,从一开始。
在两者之间应该相交的东西,完全不存在。
这就是―――,绝对的现实吧。
两者互相都理解这点。
所以。
―――在这里,应该继续说下去的话语不存在。
「这样的话―――」
「―――开打吧。」
互相冲突的视线,飞溅出火花。
一瞬。
风停住了。
就连世界也像是消潜了气息一样,刹那的空白。
然后。
「剑啊―――!」
「接招―――!」
白和黑的闪光。
同时迸发的力量,灼烧了用白雪化妆的世界。
——————————————
暗黑无光的暗之块,吞噬了瓦砾。
它的轰鸣声,简直是将所有构成这个世界的物质完全侵吞至尽的咀嚼声。
然而,有几道将这黑暗撕裂的光在奔走着。
凶刃在飞舞着,将猎物确实地逼上绝路。
我脚一蹬,在雪上滑着转身着了地。
但是,在我刚想重新调整好体势时,下一把剑就瞄准了这里。
「……嗤!」
我立刻再次跳跃。
就这样背靠着瓦砾堆成的山把自己隐藏起来。
……,正如上面所说的,我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
很明显,我这边正被压制着。
为何?
确实,他的战斗能力,特别是那魔法之剑生成和射击的能力,是出类拔萃的。
我承认这点。
但是,就算这样,应该也不至于能把我压制到这个地步。
至少,上次战斗时没有这样。
有什么不同了?
难道说,他比以前更强了吗?
或者是,我比以前弱了?
确实,我的身体不是万全的。
前几天受的伤,不可能一两天就完全恢复。
带着几分玩笑来说的话,离完全治好还早得很。
可是。
不管怎么样,动作落后到这种地步,我并不觉得是动作迟钝的关系。
那又是为何。
再次想起艾琅妮娅所说的话。
前几天的修维斯并没有使出真本事。
再次想起自称萨伊的男人所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