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你知道吗?”
顾子竹吸吸鼻子,歪着脑袋对杨不悔笑着说:
“我大哥他啊……曾经跪下来,求老天把记忆还给他。”
杨不悔怔住,错愕不已。
“很吃惊是不是?”顾子竹径自点点头,又笑着说,“大哥他从来都不信天?不信命,可是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冲进雨里,就在那个位置,”
——她指着庭院里的那片空地,再开口时,声音哽噎带着哭腔:
“那一跪,我永远忘不掉!那麽骄傲的人啊!即便被敌人俘虏也未曾低过头的男人啊!居然为了一段空白的记忆,跪了虚无缥缈的老天爷……”
那天夜晚大雨瓢泼,雷雨交替,顾子竹被楼上的动静惊醒,巨大的声响让她不得不起床上楼。刚走上楼拐弯,她就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一身黑衣浴袍的顾子墨,正用自己的头,狠狠撞击着墙壁,一旁,还有打碎了的花瓶碎片。鲜血染红了墙上一片,闪电的光线一眨而过,整个场面,让人触目惊心,惊恐不已。
她张开嘴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大哥,头上染着鲜血,席卷着一股血腥味从自己身边跑过,然后下楼。她震惊住,久久才想起要追下去。等她追下去,追到庭院时,便看见一道闪电将天空划成两半,高度的光亮打在庭院里。
庭院里,一身黑衣的顾子墨,全身湿漉漉站在一动不动,头上的鲜血顺着雨水冲击漂红,整个人如同从地狱中现世的血煞修罗。
然后,顾子竹惊恐地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大身影,轰然跪下。
“还给我……把它还给我!求求你,把它还给我……”
那个男人在雨中嘶吼哀求,一声比一声悲恸。
顾子竹只敢在一旁捂住嘴,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那是大哥啊!是支撑她的天,踏平她的地,永远不会失败的大哥啊!可是这样的大哥,竟然从骨子里透出灵魂都在悲痛,这样的恸哭,竟然只是为了那些虚渺无形的记忆!!
“如果不是太痛,我相信,大哥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求老天爷。我从来没见,大哥在谁面前,低过头。”顾子竹收回自己的回忆,抬手粗鲁的擦掉眼角的泪,脸上的笑容透着疲倦。
“小茶你可能不知道,那一段时间,我们兄妹俩,究竟是怎麽过来的。大哥拿命去生活,我必须要牢牢看着他,经常十天八天就要陪大哥住院。是我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被医护人员抬进急救室,也是我,看着大哥在短短一年内,从上校转为少将。很不可思议对不对?大哥他也不过三十岁而已,竟然能当时少将。可是小茶啊……这个少将,是大哥用命拼搏来的。他曾经一个人带着五人队的特种部队,闯进中越边境的大毒枭地镜,只是靠他们六个人,就将整个毒点给踹了……那里是边境,只要越过国界,那麽那些毒贩子就无法无天了,可是当时的大哥,即使腿上已经中了枪,也愣是没漏下一只落网之鱼,那一次,他是昏迷着被飞机送回来的……”
“他拿自己的身体去拼命,为的,也不过是让自己忘记痛而已。大哥他这几年,实在是太苦,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让大哥这样下去了。”顾子竹说着,眼中也透出决绝的神情,她扭头牢牢抓住杨不悔的手,虽然被杨不悔从指尖上传来的凉意吓到,却已经坚决地说:
“小茶,从这段时间来看,大哥他在乎你,和你在一起,他会忘记那些痛。我很少看到他下厨,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哥会帮女人买衣服,甚至是买内衣裤。他现在所做的一切,虽然蛮横霸道?不讲理,但是如果你试着去接受的话,那麽相信我,我大哥他,绝对是一个少有的好男人。小茶,就算是我求你,试着去接受我大哥,不要拒绝,好吗?”
“……”杨不悔恍若未闻般,愣愣地看着那片空荡荡的庭院,垂在一旁手,指尖颤了颤然后恢复平静。
“小茶!”顾子竹不由得拨高音量,忽然想到什麽,猛地拉住她的手,以不容拒绝的力气带着她左拐右拐。而杨不悔,怔怔地任由她拉住,面无表情地脸上,看不出情绪。
当那间用古铜锁起来的铁门开启时,杨不悔就知道,有着些什麽东西,破土而出了。
“这个房间,是我用于与大哥恩断义绝作为威胁,才得以密封起来的。”顾子竹只是远远的立在门口,目光阴沉地看着房内的东西,眼中闪着种种怨恨。
“大哥曾经疯狂的寻找过那段空白记忆的痕迹。他翻遍了家里的所有东西,又去找越大哥,或者去问曾经与他去广西出差的部下。可是,没有。他什麽都没有找到。大哥他忘了,关于那段记忆相关的东西,其实都被他锁进了这个房间,钥匙一直都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是我偷偷将钥匙藏了起来,而,越大哥死咬牙着不说,跟去的部下,也竟然宁愿违背大哥的命令,也死不开口。”
她说着,似乎气愤到了某一个极点。
“我是不清楚那段记忆里,大哥与那个女人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我只知道,大哥爱那个女人爱到疯狂,爱到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是那个女人呢?那个女人居然狠心的抛下大哥一个人走了!那个女人,在大哥为她付出那麽多之后,竟然一走了之!!即使她死了,也要折磨大哥!大哥那麽痛苦,都是因为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顾子竹越说越气愤。
“我大哥为了她,熬夜通宵?废寝忘食,将自己的时差都调整,甚至为了有更多时间与那个女人在网上相处,他竟然主动申请去当警校的校长!当那种没用的校长,根本就是埋没了大哥,可大哥却执意而行,谁也劝不住!当初去广西出差,根本就是为了去见她!我大哥那麽重责任感的人,为了她假公济私跑去广西,那个女人竟然还那样残忍的抛下大哥走了!哼!不过也好,天意弄人,那个女人最后却跑不出一场火灾死了……”
……
耳边,顾子竹似乎还在说着些什麽,杨不悔愣愣地看着屋子里的摆设,似乎在听,也似乎没有。
小房间里,摆放的,大都是杨不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不,或者说是禾小九再熟悉不过的。
墙上挂着扩大化的大型电子图,密密麻麻的数据代码,是她曾经研制来的高级防火墙程序分析图。
那一排排整齐有序的书,上面熟悉的名字,都是曾经,她看过?想看过的书。
摆在桌子上的,是一台老式电脑……还有一台笔记本,顾子墨的,和她用过的。
垂放在一旁的碎花边雨伞,是一次上街,她径顾买下来,丢给顾子墨撑伞,自己却到处乱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