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回头,看到一大片耀眼的火把照亮黎明前的夜空,距离比刚才又近了。箭矢带着呼啸破空飞来,落到离队伍不远的后方。焦急之间,他的余光看到正紧贴在马背上,一手持缰一手挥鞭的耶律喜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道:
“谁都不能留下!弟兄们的命比什么都金贵,不能白白牺牲。让那王八蛋留下!他们要的是他。咱们去上京再想办法。”
“对呀!”刀疤大叫:“哥,这事交给我!”
“你们快跑,我来办!”二胡说着朝耶律喜隐的马奔了过去。
“狗~日的笨蛋!跑得比驴还慢!要误本王的大事了!”喜隐气急败坏地朝着二虎大喊大叫。
他虽然已经四十六岁,马上功夫仍然娴熟,但被夹在宋卒的马队中间,只恨插翅难飞。这时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狂躁。
“住口吧,王爷!要是不想大家一起死,你得留下来!你就说是被劫持,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们在上京站住脚之后,会到祖州来迎你。”二虎冷冰冰地说道。
“狗~日王八蛋!你怎么敢扔下本王,……”喜隐骂道,忽见月光下二虎的两只眼睛里射出蓝幽幽的杀气,吓得他住了口。
他顿时明白,自己没的选。只要这个军汉把他掀下马去或用刀捅他的马几刀,想跑也跑不了了。如果一刀把自己给杀了,想必辽兵也会很乐意来收尸。他的脑筋转得飞快,说道:
“那好,我答应你。我既然没这个命,你们就到上京魏王府去接我的儿子。他叫留礼寿,是太祖皇帝的嫡亲重孙,血统同样尊贵。成功之后让他一定来接我,我只要做太上皇就行。”
甩掉耶律喜隐之后,后面追赶的人马立刻就大大减慢了速度。这支四五百人的追兵一半是祖州守军,一半是昨夜路过的巡逻队。对于守军来说,抓住耶律喜隐便大功告成,逃脱囚犯的死罪就可以免除。剩下的追拿贼人的事便没有那么急迫了。他们现在首先要将犯人押回祖州。而被请来协助追捕的逻卒本来就是尽一尽人情而已,虽然也想乘机立功受赏,但是不想用冒死拼命来换。他们分了一半人压着耶律喜隐返回,剩下的一半人虽然继续追。可是谁也不愿意冲在最前面了。
天色微微发白,大道旁边的田野里露珠闪闪发亮。暖风徐来,带着些许凌晨的清爽,但很快就被热气盖过。
上京的西城门乾德门刚刚开启,五六个困得发昏的士卒骂骂咧咧伸长脖子等人来接岗。今天已经过了交接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出现。
“奶奶的熊,兔崽子们都睡死了!再不来老子就睡觉去了。长官怪罪下来也没有咱们的事。”
话音未落,突然一阵狂风般从西边冲来一彪人马,骂人的士卒惊得跳起来,刚要再骂,刀光一闪,喉咙里喷溅的鲜血代替了没有发出的声音。
这彪人留下一队五十来人的兵马,其余的破城而入。
闻声而出的其他哨兵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一刀一个全都砍死。笨重的城们嘎嘎关闭重新落锁。留下来宋卒们冲上城头,又将蹲在女墙边正在打瞌睡的守卒也全都给收拾了。留了几人把守这座城门,其余的人兵分两路直接从城头杀向其他三座城门。
“二虎兄弟,宋王呢?”
阿三在城西门不远处骑着马匆匆迎了上来。他的身后有十来个汉子,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准备当作临时的龙辇。朝着马队中打量了好一阵,也没有发现耶律喜隐的影子,诧异地问道。
“出了点意外。祖州城里昨夜忽然多了一支不知道哪里来的兵马。已经劫了那个家伙出来,可是被五百多辽兵穷追不舍,咱们不能硬拼,只好放了他。”
阿三吃了一惊,在马鞍上欠起身来,着急道:
“这下可麻烦了。我们这里已经控制了兵营,现在只剩下留守府,就等你们来悄悄攻进去,抓住耶律除室那个老贼就可以立朝开基。这下连皇帝都没有了,怎么开局呢。”
“没关系,那个王八蛋说可以去魏王府找他的儿子,他还指望着去迎他做太上皇呢。”
阿三还有些迟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顺水推舟,便道:
“那好,咱们分头行动,你们去留守府,我带人去魏王府。接了那个小子,我们在留守府会合。”
张阿三熟悉上京城。魏王府离留守府不远,是魏王萧思温的旧宅。萧思温死去十一年了,可是他的家产还在。耶律喜隐谋反被囚,宋王府的随从亲信们抓的抓逃的逃,婢妾和庶出的儿女们也各奔东西,好几处宋王府都成了废园。萧二嫚虽然仍是宋王妃,但是和耶律喜隐早都感情疏离,常常独自回娘家去住。这次喜隐坏事,她因为是皇后的姐姐,而且没有参与谋反,仍是平安无事。带着独生的嫡子留礼寿回了娘家。现在就住在上京的魏王府中。
张阿三来到魏王府,不由分说砸开府门就冲了进去。十二岁的留礼寿被从床上拽起来,迷迷糊糊地穿上阿三早已准备好的黄龙袍。留礼寿在他的年龄算高个子,但袍子仍然又肥又大。只好束紧腰间玉带,挽起裤腿和袖子。然后被连拥带拽地塞进车里。他不哭不闹,听说是要去当皇帝,心里还挺高兴。因为从小父王就教导他,说是皇位本来就该属于他们父子。他既胸怀大志又头脑单纯,以为终于能够实现父王的夙愿了。萧二嫚也被闹醒了,她性格怯懦,身体孱弱,身边没有得力的仆妇家丁,吓得二门都不敢出。看着儿子被人劫走,听说是去造反,又气又急一下子昏死过去。留礼寿从车窗里探出头对府中下人道:
“照顾好我娘。让她别着急,回头我便接她去做皇太后。”
下人们听得目瞪口呆。阿三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心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随即大喝一声:
“皇上起驾了!”
一行人匆匆而去。
阿三来到留守府前,只见府前横街两头拥挤着汉卒,府门正对的一片空场上横着几具尸体,地上血迹斑斑。显然刚刚发生过战斗。阿三见状心里叫了声不好。要是能趁着府中没有防备,冲进去抓住上京留守耶律除室,今天的事就成功了一大半。现在对方有了防备,双方对峙起来,这下就难办了。阿三走到前面一把抓住正在分兵布阵的二虎,急问道:
“兄弟,怎么回事?”
“大哥,只晚了一步。守城的士兵有逃掉的,把消息先传到了。等我们赶到,这里已经有了戒备。咱们攻了一次,被挡了回来。还折了好几个弟兄。”
“里面有多少人?”
“不知道,但是弓弩很厉害,他们已经在大门后面搭起了箭楼,咱们的弟兄不能靠近。整个府衙的围墙里面也都有人把守,翻墙进去也失败了。”
“我把留礼寿接来了。留守府一时难以攻下,这皇帝如何即位呢?”
二虎想了想,道:
“大哥,城里其他地方的情形如何?”
“暂时没有问题。军营里的兵还都赤手空拳被捆着。四个城门的守军都被消灭,城门在咱们手里。祖州的追兵已经在开始攻西门,不过只是做个样子,并没有多大威胁。城防司和几座王府里还有些蟊贼,但成不了气候。刚一上街就被收拾了,其他的不敢露头。现在就只剩下这里。”
“这里会僵持一阵,咱们攻不进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不如先到皇宫大内让那小子登了基,然后昭告天下,命上京留守投降。看他们如何回应。”
上京分为北南两城,北城是皇城,方圆二十七里。南城是汉城,面积差不多大。两城中间有一道白音戈洛河相隔。他们今早就是从皇城的西门乾德门进入,控制了四座城门和整座皇城。皇宫大内在皇城的中央,和留守府只有一街之隔。
“去什么大内,费他娘的那功夫干嘛!宫里冷冷清清谁看得见,狗~日的就在这里登基有何不可!”旁边瘦猴嚷道。
二虎被他提醒,笑道:“五弟说得对!事情紧急,用不着走那个过场。弄个圣旨,直接宣读,命他们归顺。大哥你看如何?”
阿三一拍大腿道:“好,说的有理。不过大内还是要去一趟,我带人去捉几个太监来宣旨。”
火球一样的太阳高高升起,晒得留守府前的空地热得像正在烤饼的锅底。
一个穿着宫服的小太监被两个手持盾牌的宋卒推着来到留守府大门正对面。扬起尖细的嗓音念道:
“原上京留守耶律除室听着,皇上有旨:‘国家不幸,乱贼当道,干戈扰攘,百姓涂炭,朕乃太祖皇帝嫡重孙,为消弭战争救民水火,临危受命承继大统。上京乃我契丹祖兴之地,又是新朝肇立之基。留守耶律除室乃我宗室藩贵,谕即降顺,朕自当倚为元勋栋梁。钦此。”
念罢之后,阿三命人将这张写着“圣旨”的黄绫绑在箭上,让一名大力弓手“噌”地一声射进留守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