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忆盘腿坐在树桩上双手结了个静心的手印。
许久之后明忆睁开双眼,神色平静转身望向青风镇。
原来自己落下东西是陈大勇面对镇中非议,却始终不曾放弃自己的依靠之情。是陈三叔带着自己狩猎时的保护之心。是五叔家孩子与自己偷偷饮酒时的放声大笑。是李娇父亲对自己如同常人一般的平等严肃。是李娇母亲在家中无人时对自己的关怀。是李娇对自己的倾诉之言,和爱慕之意。不知不觉中却与小镇有了这不忍割舍之情。明忆思索一番却也起身朝左边走去。
夜晚中的青风镇显得那样安静。
明忆回到家中点亮了油灯,翻找出许久未用的笔墨纸砚铺在桌上。沉默了一会便奋笔疾书。
不一会书写好了便摆放在厅堂中的桌子上,而后有开始书写起来,待这封有写好,明忆等墨迹稍干折了一下。随后便把纸笔又放入柜中。
只是放入时恰好看到孔正道给予李娇的举荐信,旁边静静的躺着一只珠钗。明忆不禁笑了一下“本来以为要用,却没用上。这以为用不到了,没曾想又给用上了。”
随即把两件饰物拿了出来与刚刚书写好的信一同放入怀中。
等明忆走到李娇家前时,月亮已将西沉。明忆看了下时辰却也不再含糊,脚尖轻点便翻入了李娇家中。
相识几年明忆自然知道哪是李娇的闺房。走到一房门前,门被反扣了明忆推了下却没推开。明忆闭眼驱气把门栓打开,推开了门。只是这门推开时却发出淡淡的声响。
明忆停下动作,但随即便轻笑了一下。轻轻反手把门关上,走到李娇床前轻声说道“醒了。”
李娇因为担心明忆,所以今天睡得特别浅。明忆推门发出声响时便被惊醒。只是人醒了思维却没跟上,正迷茫着耳边却传来话语。吓得李娇正想大喊,却又生生被自己憋了回去。“明忆哥?”
明忆拿着桌上的火折点着了油灯,然后搬来李娇梳妆用的绣櫈坐在床边。“本来想写信留给你,既然你醒了就当面给你说吧。”
“是今日来的那群人?”李娇把身子深深埋在被褥里只露出个面庞,脑袋却飞速思考。本身就十分聪慧,自然也就看出事情本质。
明忆笑了笑,心中想到就算自己不知道李娇有修行之体。但只凭这份心智也能料到李娇不会被这山镇留住。自己的到来只是算巧合,只是碰巧早早抓住了李娇的心,不然李娇估计早就出了山镇。
要知道虽然孔正道也说过自己聪慧,但明忆心里明白自己的聪慧是装出来的。李娇这看透人心的灵慧才是真。
李娇见明忆没说话又淡淡的问了句“什么时候能回来?”
明忆却开口反问说道“我本以为,你会挽留我。为什么?”
李娇也没回答明忆所问,反倒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没关系,就算你不回来,我还可以去找你。我又不是记不得你。”
反观明忆却不平静起来“大婚将至,我却离去,你为何不质问我?我骗你瞒你,你又为何不恼怒我?你又为何还能处处予我着想?你如此,却让我如何割舍的下你。”
李娇把头转向里侧不言不答,也不再看向明忆,也不知心中所想。
明忆见李娇不言,深吸了口气,把怀中之物拿了出来。把孔正道的举荐信与珠钗放到了桌上,自己写的信却又纳入怀中。开口说道“信是那说书人给予的,门派是通州的烟雨轩。珠钗是我赠与你的,也算是与香囊的交换之物。对了,还有一事。”
只见明忆说着,手却放在了脸侧。体内之气暗发,竟然撕下一假面。摘下这人皮面具的明忆,也极其英俊,肌肤若雪。只是这面容苍白,竟无一点血丝,显得极为病态。
李娇转头看了看明忆,也着实愣了起来。
手持这假面的明忆接着慢慢说道“我本名羿鸣。说起来,这还是我父亲所留之物,名为“瞒天”,覆面,每隔三月便以气养之,能使面孔变化以假乱真。唯一不足的是,这假面要一直带着,摘下便就无用。我从五岁便以戴上它,戴了整整十五年。今天摘下它,一是不想再瞒你,二来是让自己无法再做回“明忆”。我自知……”
已转身望向羿鸣的李娇突然打断羿鸣的话说道“爹娘一直说我长不大,其实我心里是知晓的。不是长不大,而是我怕自己了解太多东西。”
“可是你为什么要逼我,逼我说出来。你今日过来本就希望我能留下你,但是你心中尚有执念,就算强留下来,你又如何能快活。你若不快活,那我又有什么快乐可言。还不如你就无人知晓的消失,还能让我有个念想。”
“你今日的是走是留,你应当自己决定,为什么要把选择交于我,为什么。你既然这么厉害能把反锁之门打开,又为什么要弄出声响把我惊醒?为什么要让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我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等你,不好吗?为什么要摘下面具,为什么要告诉我一切。”
说道一半是李娇便以泪眼滂沱,最后这几问更是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屋里李娇父母也听到声响,喊问着李娇怎么了。
羿鸣站在原地,李娇痛哭也不见他有何安慰的举动。
也是,哪怕你权势滔天,哪怕你百战百胜,哪怕你熟读圣贤,哪怕你举世无敌。也无论你是稚童,是少年,是青年,是壮年,亦或者是老年。心中终会有那所惧之物,世间本就不存在那无所畏惧之人。
也许无所畏惧只存在于神话,但盘古开天难说是畏惧混沌,女蜗造人也怕是畏惧寂寞,神话之说本就是人们有所畏惧才显现出来。
以有情,有爱,有恨,有怨,有求,有念之躯,去想那些无情,无爱,无恨,无怨,无求,无念之事。本身就是十分可笑,有何谈能想得出。
羿鸣所畏惧之物是失去这小镇中的温馨。
李娇则是一直恐惧着成长的世界。
羿鸣与李娇两人的畏惧,被以放在桌面,摊开共赏的姿态呈现。也难怪二人一个痛苦,一个沉默。
最终羿鸣首先开口说道“如你所说,可能我才更像个孩子一样,四处寻求依靠。只是这东西被你说出来,反倒觉得轻松了。终究,你是我这世上最亲近之人,这是变不了的。”
羿鸣俯身擦去李娇的眼泪,又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轻轻说了句“我走了。”
羿鸣起身走向门口,在门前停了下来。本想说句“谢谢”或者“对不起”也是没说出口。
反倒是笑了笑转头说道“若是有生之年,还能有幸能有一妻室的话。你可否还愿意?”
随即开门出去,却碰到了听到女儿叫喊就立刻起来的李景涛。
天蒙蒙亮加上山间雾气重,李景涛自然也没看清开门出来的是谁,看着那身形神似明忆,于是开口问道“明忆?”。
待那人朝自己走近却不是明忆,于是开口道“你是何人,怎么会从我女儿房间里出来?”那人却也不说话,走到李景涛面前跪了下去。三叩过后,李母也从房间闻讯出来。那人却转了下身,朝李母也是三叩。随即起身打开院门走去。
李父连忙走到女儿房前,打开门却见到女儿正在床上哭啼。顿时大怒,语气也没了平时的儒雅说道“青梅,你看着阿娇。我喊镇里人把那小子给追回来。”
只是还没走两步,屋里的李娇便就说道“爹,不用了,那人是明忆。哦,不,是羿鸣。”
李景涛显然是没听懂,气急的他也没了平日的镇定开口说道“什么明忆,羿鸣。你爹我又不瞎。我这就去把那小子追回来。”
却见李娇披着家里起夜用的披袍,站在门口双眼望着门外说道“爹,那人真是明忆,要走了,来与我告别。”
李景涛沉着脸说道“那我去老陈家看看。”说完便走出了院门。
李母也跑到女儿面前说道“阿娇,这是这么回事,那人怎么会是明忆,再说你们这大婚在即。怎么……”
李娇却打断母亲的话轻声说道“娘,没事的,女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您回屋吧。”
说完便关上了门。
话说李景涛走到明忆家,门也没关,四处也没人。正想去镇中叫人,决定要把那人追回来时,却发现了桌上的书信。当下便看了起来,只是这看着看着双腿似是无力,扶坐在了椅子上。这一坐便坐到正午。
李景涛回到家中,李母连忙上前询问。李景涛却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而当李母说起女儿这一天没出门,也没吃饭时,李景涛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却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前的女儿。
李娇面色红润,精神也没什么不对,显然是精心梳妆了一番。这让李景涛夫妇有些怪异。
李娇前身走向父母面前正色说道“爹,娘,女儿不孝,不能在家侍奉二老了。”
李景涛夫妇大急,这难不成女儿有了轻生之念?
李娇看出父母的担忧于是接着说道。
“爹,娘,女儿是想出去,看看那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顺便呢,去修行,看看好玩不好玩,有趣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