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上是因为顾少筠夺下了秋狩的头筹,今日前来敬酒的人格外多,再加上项潭悠的身份摆在那里,诸君无论是冲着顾少筠来也好,项潭悠来也好,自然是先敬项潭悠再敬顾少筠。
号称“三杯倒”的项潭悠苦逼的喝了五杯,愣是超过了限定的量。身份比她低的贵族来顾少筠倒是可以帮她挡酒,但宗室贵族前来的话,项潭悠就必须自己亲自来了。于是乎,项潭悠成了在场第一位换浅浓度的青梅酒的人。
但青梅酒也是酒。
没过多久项潭悠的眼神就有些飘忽了,但她还是端端正正的坐着,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什么端倪。
趁着自己还没有完全醉,项潭悠在底下悄悄推了推顾少筠,低声道:“一会儿我要撑不住了你就赶紧带我走,我若要在这儿说什么话你要赶紧捂住我的嘴。”
顾少筠挑眉,莫非她又会像上次那样大哭?
随着帘幕内传来一声优美的管乐,舞姬莲步轻移,盈盈上前,向诸君施了礼之后便挥起了水袖,一时之间便看到了由水袖绽开的花,好不精彩。因时今日是秋狩,乐曲的声音格外欢快些,舞姬们手脚上都挂了金铃,跳起了胡旋舞。
项潭悠看了一半身子就有些晃了。她的身子微微右倾,到了一定的度就要倒下去。还好顾少筠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没怎么看歌舞,见状立即伸手揽住她,将她拉回来。
项潭悠意识模糊,随着重力的作用倒向他的怀中,脑袋亦靠在了他的肩上。
顾少筠身子一僵,此刻温香软玉在怀,让他也恍惚了一会儿。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将项潭悠扶起来,向皇上请退,随即离开了宴会。
解语跟了上去,道:“驸马,在公主醉酒的时候,如果她没有昏过去,您千万不能把她放在屋内。”
顾少筠疑惑:“为什么?”
“因为……呃,公主如果在室内的话,可能第二天早上就有的收拾了。”解语轻咳一声,“那个,还有,公主可能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所以还请驸马带公主到个人少的地方走走。”
“嗯,先回别苑。”顾少筠低头,轻轻捏了捏项潭悠的脸颊,发现出乎意料的软,之后便有些爱不释手。
“我要看,看胡旋舞。”倚在他怀中的项潭悠突然抬起头说道。彼时因为醉了酒的缘故,项潭悠的声音带着些娇媚的感觉。
顾少筠回道:“以后有的是时间看,我们先回去。”
“不行。”项潭悠从他的怀中溜出来,就在原地站定,不走了。
解语扶额,不好了,开始了。
顾少筠伸手再次环住她,想要将她抱起来。
谁知项潭悠用一只脚扣住了阑干,伸手推开他,一脸严肃道:“我不要你抱。”她歪头仔细打量了他良久,冒出了一句让顾少筠吐血的话:“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是谁?”顾少筠只觉好笑,“你再仔细看看。”
项潭悠松开阑干,走到顾少筠眼前仔细看他的脸。
眼前男子剑眉星目,让她感觉十分熟悉。
“何越。”良久,项潭悠神情微变,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是你。我想把剑还给你,但西疆军那边说,根本就没有何越这个人,你到底是谁?”
顾少筠愣了下,随即道:“你认出我了?”
“你是谁?”项潭悠抓住他衣襟。
顾少筠叹息,微微低头,“潭悠,醉了也不可能认不到人啊。”
解语悠悠道:“驸马爷,公主醉了就是认不到人,上次她把晋王爷认成了睿王爷,把奴婢认成了许姑姑……”
“驸马?”听到解语对顾少筠的称呼,项潭悠秀美微蹙,“我,嫁人了?”
得,连自己嫁了人都忘记了。
“我的驸马是……顾少筠?”项潭悠轻喃道,“何越是……顾少筠?”
顾少筠做梦都不会想到她认出他是何越会是在醉酒的时刻,并且项潭悠还是那种醒来之后自己说了什么几乎全忘的类型。就像上次,项潭悠只记得她握在他怀里哭了一场,但就是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
“是我。”顾少筠颔首。
项潭悠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道:“那你抱吧。”
顾少筠俯身要把她抱起来,但项潭悠好像意识到什么挣扎了下,“不对,你手受伤了。”
“我要自己走。”项潭悠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胳膊肘子就那么撞上了石灯的尖角。
“唔。”她闷哼一声,捂着被撞到的地方直抽气。
顾少筠立即走过去握住她胳膊,“你这样还一个人走?”
……
最终项潭悠被顾少筠半抱着送上了前往长广王府别苑的马车。
*
后来顾少筠带着项潭悠在长广王府别苑的园子里转了几圈,转到项潭悠犯困之后将她送回了屋内。
“好困好困……”回到厢房的项潭悠一直念叨着。
解语早就习惯了她这样,伸手扶住她,对顾少筠道:“奴婢先带公主下去沐浴了。”
……
沐浴完后的项潭悠心满意足的趟进了被窝,伸手抱住了床上的另外一个枕头,脑袋在那上头轻轻蹭了蹭。
顾少筠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项潭悠。
他轻轻抚上她的发顶,“我们第一次见可不是睿王的宴会。”
言罢,他起身。
解语从珠帘外走进来,问:“驸马不在这过夜吗?”
顾少筠摇头:“我去西苑。”
待他离去后,原本闭目的项潭悠睁开眼,眸中的迷蒙之色已然散去了许多,带上了清明。
“希拉穆仁吗?”
她又将头靠回枕上,思绪飘忽到了去年。
那约莫算是个十分难受的时候吧。
她的生辰,她的及笄日,也是她父母的忌日。姑姑安阳长公主在一旁为她梳发,柔声道:“忘了其他的,今天就只是你的及笄日。”
“嗯。”项潭悠看着镜中已然有了点点美人风韵的少女,心中一片冰凉。
她才不在乎什么及不及笄,她只知道今日二哥项宸煜在忽林关与耶律光桦交战,双方对仗已进入白热化阶段,难舍难分。临走前项宸煜对她说,锦州会由副帅董振威守,让她安安心心过这个生辰。
可是,趁晋王带赤炎军在忽林关迎击耶律光桦大军的时候,位于科尔沁草原的勒坦部派出一千轻骑直线南下直击锦州关卡,意图趁赤炎军不在之时拿下东疆腹地锦州。
东疆平原广阔,对于楚军来说其地利优势并不是很明显,但这恰恰便成为了辽军打闪击战的有利条件,以至于辽军铁骑可以最小幅度的受地势影响,迅速从科尔沁本部长驱而入。
东疆军可能骑术略逊于辽军铁骑,但是箭术可是天下第一,神弩营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眼下锦州军拦住了这五千骑。
但局势依旧迫在眉睫。
项潭悠心知辽军靠战斗补充军粮,对峙的时间一久,没有粮食的补充,纵然是再厉害的战士也扛不住饥饿。或许勒坦部的小可汗阿其力与耶律光桦早已有了谋算,如果拿下锦州的时间变长,那么勒坦部将会倾加兵力,这样一来,没有赤炎军坐镇的锦州的局势将会更加不乐观。
或许有人会说耶律光桦是个疯子,这明显是个大险招。
但依项潭悠对耶律光桦的了解,他是极有自信才会走这条路。他拖住与他旗鼓相当的晋王,让契丹第三勇士——勒坦部小可汗阿其力去对阵晋王麾下副帅董振威。
他认为,以他的能力,晋王自然是全力以赴,带上精锐中的精锐神弩营。
他的能力确然不容小觑,确然需要项宸煜全力以赴,但项宸煜却将八千神弩营将士留下三千给了她。
项宸煜早已料到耶律光桦会打他后方。
如果锦州沦陷,赤炎军的援路与粮路也会被切断。
耶律光桦不怕消耗,辽国本就不是个粮食高产的地方,他们向来奉行以战养战的观念,在战争中夺取所需。
所以,阿其力如果要粮食,就要拿下锦州。这无形中给了将士们一个精神上的支柱,可以大大增加士气,也可以大大增加士兵不怕死的程度。
战场上可以利用士兵心中的顾虑来取胜,但是如果敌方许多士兵都不怕死敢于做敢死队的话,那事情将会很难办。
这战打久了,对东疆军很不利。
要想个让勒坦部退兵的方法才是。
耶律光桦拖住项宸煜,给阿其力打向东疆军腹地锦州的机会。那反过来想,项宸煜也给她提供了打进勒坦部内部的机会。东疆的平原地形恰恰是有利条件,用轻骑从远东关过去,可以到达勒坦部的西南部,而勒坦小可汗阿其力从东部派兵,自然也一时顾不上西部。
这也是个很危险的行为。
但她项潭悠并不怕死,也愿意尝试。至于粮草问题,那自然也是学他们辽军,以战养战,搅得他们内部不安宁,不仅勒坦部会因为自身而退兵,耶律光桦也会因为内部出乱子而停下进攻的脚步。
项潭悠看着安阳公主将笄子簪入她那柔顺的发中,微微勾起一个笑容:“姑姑,我想去城墙那边看看战事如何,等下便回。”
安阳长公主皱眉道:“不是有董副帅在那么?及笄礼何其重要,潭悠可要三思。”
“到底是战事重要,姑姑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有锦州军在,我不会有事。”项潭悠道。
安阳公主颔首,还是让她去了。
项潭悠暗道一声对不住,带上白羽卫解语与诸位暗卫,换了衣服,去了军营调出一千五百神弩营轻骑,吩咐余下的守卫锦州。,
神弩营战士已在诸多战役中见识过项潭悠的能力,自然是无条件信任她,跟随她行军至远东关。
安阳长公主看见项潭悠的信时,捂住心口,两眼一黑,差点儿没晕死过去,待驸马靖海侯扶她到榻上时,她轻轻叹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顾性命呢。那可是皇兄最后留下的血脉啊。”安阳长公主连生两对双胞胎都是儿子,早就盼着有个姑娘,就是没个信儿。自三年前项潭悠被带给她抚养,她简直就把自己胞兄这小女儿当亲生的了。
靖海侯安慰道:“如新不要太过担心,四公主这样做自有她的理由,再则这几年来,她的能力有目共睹,她是能够帮上晋王的。”
“并且,骁儿也去了。”
安阳长公主摇摇头:“那孩子也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