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含元殿。
随着一声皇后娘娘驾到,殿内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永嘉公主死死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她轻颤着声音对项勋道:“父皇,儿臣与长乐姐姐无冤无仇,儿臣有什么理由去放火烧死她。”
皇后拖着拽地三尺的凤尾裙缓缓走上台阶,站在了项勋的身旁,她那威严的凤目往永嘉公主身上一扫,让永嘉公主不由得一颤。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微微福身。
项勋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挥了挥手,让皇后坐下。
见到自家老娘来了的永慧公主行完礼之后腰板儿挺得更直了,她轻蔑地撇了永嘉公主一眼:“呵,你倒装得可怜。谁知道你在暗地里计划了个什么事,恰巧被长乐听见,害怕被她揭穿,所以才想到杀人灭口的。”
永嘉公主抿唇道:“那大皇姐说说,我谋划个什么事儿?”
“你谋划些什么,你自个儿清楚,别在这哭哭啼啼的装可怜!”永嘉公主高傲地仰头,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
永嘉公主转向项勋的方向,泣道:“父皇,您一定会相信女儿对不对,大皇姐连证据都没有,就血口喷人,这不明摆着是栽赃陷害么!”
皇后这会儿发话了:“栽赃陷害?若嫣儿没有证据,怎会出口指认你?”
“就是。”永慧公主对项勋道,“父皇,儿臣指认六皇妹可不是空口白牙,儿臣可是有人证在的。”
项勋面无表情,从开始到现在,他就只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两个女儿舌战,不置一词,不仅仅是永慧公主,就连永嘉公主都有些不可置信,平日里永嘉犯了什么事或是被别人说什么事,父皇不都是第一个出来替她说话的么?
两位公主就这么干等着自家父皇说话。
项勋轻轻敲着龙椅的把手,开了口:“那便把人证传上来吧。”
“是。”永慧公主兴奋地吩咐下人把澄碧和那纵火的人带了上来,“父皇,这就是那个纵火之人。”永慧公主指向那个身材臃肿的厨子。
感觉到项勋打量的眼神,那厨子的头垂得更低。
“倒是胆子不小,你难道不知,欲害公主,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么?”皇后面色肃然,倒像是真的替项潭悠和项绮罗感到愤怒一般。
那厨子身子抖了起来,结巴道:“小,小人,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受到,受到别人的蛊惑,方才干了傻事,事后后悔得紧,眼下公主无事,自是阿弥陀佛,请皇上,皇上赎罪。”
“公主无事?长宁小产,长乐右手被梁木砸废,这还算无事么?”皇后继续扮演关心侄女的好叔母,说到项潭悠和项绮罗两个人,脸上满是心疼,若不是晓得的人,还真以为皇后把这两位公主当亲生姑娘看了。
皇后还欲说什么,这会子项勋倒是说话了:“那是谁指使你的,可在此处?”
厨子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永嘉公主:“是……是这位主子。”
“你胡说!”永嘉公主尖叫道,“父皇,儿臣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儿臣当时一直待在母妃身边,哪有时间去指使他纵火?”
永慧公主冷笑道:“你在皇贵妃身边,有谁能证明?”
见永嘉公主想开口,永慧公主继续道:“别说是你母妃和你的下人,那些人的话可不能作数,要别人才可以!”
永嘉公主的脸色顿时煞白,当时就她和皇贵妃与手下的宫人在一块,还真的没有别人。
“看看,你没话说了吧!”永慧公主走到她身边,“永嘉,你怎么能这么对待长宁姐姐和长乐妹妹?长宁姐姐好容易怀上孩子,偏让你给弄没了,长乐妹妹正处好年华,竟就被你弄废了右手,你,你好狠毒的心啊!”
“狠毒的是你。”永嘉公主气得双目充血,又因教养原因,纵使她再想扑上去挠永慧,也是堪堪收住了手。
“皇上!”又是一个凄惨的女声,皇贵妃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她未施粉黛,未戴朱钗,此刻洗去铅华的美人儿,竟有种别样的风情,生生的把皇帝身边雍容华贵的皇后比了下去。
“姝儿不会做这件事,请皇上明鉴。”皇贵妃猛地跪在地上,道,“不管皇上信不信,当时姝儿就在臣妾身边。昨儿是姝儿及笄的日子,又是天降吉兆,姝儿高兴都来不及,怎会去命人纵火杀人,来给自己增晦气呢?况且这又是在佛寺,别人不怕报应,我的姝儿可怕着呢!”言罢,有意无意的望向永慧公主。
皇后和永慧公主的脸色略有些难看。
项勋蹙眉望着皇贵妃,“你起来。”
皇贵妃是个识时务的,见项勋面色不虞,忙站了起来。只不过站起来的时候有些不稳,皇贵妃晃悠了几下,又跌倒在地。
永嘉公主连忙过去扶母亲,哭着叫了声:“母妃。”
项勋的面色更差了,他起身,过去将皇贵妃扶了起来,“你本就身子不好,出来作甚?”
皇贵妃含泪道:“皇上,姝儿可是我们的女儿,我不能看着姝儿被别人陷害。”
这一下倒是把皇后和永慧公主黑了个彻底,皇贵妃虽然暂时没办法替永嘉公主开脱,但是她还得施展苦肉计,力求拖延时间,因为她知道,长乐公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一定会来的。
在这期间,让皇上对皇后的印象再差点儿,也不是件坏事。
但皇后怎么会坐视不理,任由皇贵妃抹黑自个儿?她亦站起了身,道:“皇贵妃,本宫理解你的心情,但就算是再紧张,也不能失了规矩,瞧瞧你,这是什么模样,连站都站不稳了。”
皇贵妃望着项勋,梨花带雨,“若换做是皇后娘娘,怕是也同我一样,谁家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更何况,姝儿是我和皇上唯一的孩子,我怎能不珍惜。若皇上要罚,臣妾愿意受罚,只是,皇上一定要明察此事,还臣妾的姝儿一个清白!”此话一出,倒让项勋的面色带上了些柔意,他轻轻拍了拍皇贵妃的手,道:“你放心,朕定会明察此事。”
永慧公主不干了,她怒道:“父皇,我这儿还有一个人证没说话呢!”
又转头命令澄碧:“你,快说说永嘉对你说了些什么!”
澄碧忙道:“回皇上,昨儿我家公主同长乐公主正四处逛着,便撞见了永嘉公主,同……同……”
“同什么?”项勋冷声道,“你说!”
澄碧身子一颤,道:“同十六禁卫军的致果都尉一块儿,样子,样子很是亲昵。”
这话听得永嘉公主直抖,敢情这永慧公主还要坏自己的名节!
能进禁卫军的人大多为世家子弟,而这位致果都尉亦不例外,他是原本老致果将军的孙子,因其祖父为国捐躯,项勋便赐致果将军死后地位由孙子贬级承袭,这还不够,项勋还把诚王家及笄的庶女破格封了康华郡主,把她嫁给了这致果都尉。
算算这致果都尉亦是宗室的女婿,永嘉公主若是真和这致果都尉好上了,那可真真是狠狠打了项勋的脸。这还不止,这庶女虽说是诚王侧妃所生,但当年的诚王为了这个侧妃,差点就没休掉正妃,可见这侧妃在他心里的位置。自然,这侧妃所生下的庶女便同现在的永嘉公主一般,是诚王的心头肉。项勋和诚王本就感情不好,这样一来,兄弟之间的关系怕是更差了,再加上诚王管着都察院,那势力,项勋可是忌讳的紧呐。
这可不是仅仅要坏永嘉公主的名节,这是要让永嘉公主没有翻身之地啊!恰巧儿乌孙国那边正向大楚这边求娶公主来巩固两国关系,并且这公主还得是项勋亲生,项勋正愁着送谁去才好呢。这事要在现在被抖出来,永嘉公主怕是就要被送去和亲了。
乌孙远在西域,大多和亲公主都忍受不了那里的气候,早早地便去世了,再则,乌孙王年逾半百,做那些如花似玉的公主们的爷爷都可以,这如何让人忍受得了?永嘉公主因此要杀人灭口,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所以永嘉公主等公主休憩了便传了奴婢过去,喂了奴婢毒药,说是要引长宁公主和长乐公主去那破旧的藏经阁之后,便给奴婢解药,奴婢,奴婢也是为了活命才……”澄碧顿了下,随后不停地向项勋磕头,“皇上,奴婢该死,害了长宁公主和长乐公主,奴婢,奴婢愿意一死。”
言罢,澄碧闭上眼,咬牙向身后的柱子撞去。
皇后娘娘若能保自家弟弟一世平安富贵,她死也值了。
熟料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澄碧只觉被人在肩上狠狠一推,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想死?还没有那么容易。”项潭悠步入大殿,冷冷地看了一眼永慧公主,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解语抓住澄碧双手,以防她再次寻死。
永慧公主的心狠狠一跳,项潭悠竟然醒了,暗卫不是传来消息,长乐公主还在昏睡,长宁公主小产还需坐月子么?
“长乐见过皇叔皇婶。”项潭悠行了礼,起身道,“事发突然,所以长乐便立刻命了解语抓住了澄碧,还请皇叔见谅。”
项勋的目光转向她那被白绢包住的手,道:“无妨。你的手,如何?”
项潭悠苦笑:“今后怕是再也握不住东西了。”
一旁的皇贵妃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她叹息一声:“可怜了长乐公主,年纪轻轻的就……皇上,此事一定要明察,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项潭悠上前一步,道:“皇叔,这个澄碧所说的,是假的。”
“长乐的确见到了致果都尉和一位公主在一起。”项潭悠道。闻得此言,永慧公主的面色一变,昨天那个人,是她!
“这个人,就是永慧公主!”
永慧公主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勉强笑道:“长乐妹妹莫不是烟熏了脑袋,连话都说错了?”
“怎么,永慧姐姐,要不要让致果都尉,来和你对质呢?”项潭悠面露狡黠之色。
永慧公主咽了咽口水,不可能,虽说自己给了那个致果都尉没脸,但是,为了前程,那个致果都尉定然不会说出他们的事,那可是,要被贬为庶人的啊,致果都尉敢拿这个说项么。
定了定心神,永慧公主昂首道:“呵,那长乐妹妹就把那个致果都尉给我请进来对质啊!”
永慧公主全然忘记,自己刚刚的举动就是要至那个致果都尉于死地。因着他和公主之间的奸情便要害死两位公主,他一定会被皇上处死的。
此时此刻,被黑羽卫强行压在门口的致果都尉的心凉了个透。
真是无耻啊!项潭悠叹道,这永慧公主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自己的姘夫都可以推给别人。
余光撇了一眼永嘉公主,看来项勋亦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喜爱这位永嘉公主,昨日她转念一想,朔州寒荒刚刚处理完毕,项勋便大肆花钱来庆祝永嘉公主及笄,这事可是可以让监察御史说上好几天的啊,自然,朝臣们也会认为皇贵妃祸国,更加的厌恶慕容家。
当然,她这位长乐公主的排场,也是可以让监察御史上好几个折子的。她又是睿王的妹妹,皇上此举,不正是为了给睿王面子么?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项勋是个昏的。虽说他是为了削减外戚和睿王的气焰,但大肆花钱来弄公主及笄册封的排场,只会让百姓更加寒心。
照项勋这么个败家法,日后若是同辽国打起来了,这物资要上哪儿搞去?
思及此,项潭悠倒有些庆幸昨日永慧公主放了把火,把永嘉公主的大排场及笄礼给烧没了。
如此为君,当真令人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