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易天并不认为杀死一个猥琐的大和族男人就能够激怒北诏那位残暴但并不昏庸的君主,进而给自己入学宫造成麻烦,可违抗陛下秘旨这件事,毕竟做得有些过分,虽然在世人口中,当今陛下是爱民如子、宽宏大度的一代贤君,可易天前世里那些关于帝王的记忆中,只有假装宽宏与不愿假装宽宏的区别,并不存在真的宽宏。
无论多么贤明的君主,在真正的利益面前,终究还是无情的。
基于这些考虑,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尽快赶到学宫,然后成为那里的一员。
尽管玉门关的风雪依然肆虐如昨,尽管土城的空气依然冰冷如旧,但易天启程的雪橇旁还是几乎聚集了土城所有的人,厚厚的积雪被人们硬生生开出一条宽阔的路,渐行渐远渐行渐高,像一个缓坡,在远远的城门外与厚实的积雪连成一体。
不知道是太冷被冻僵了嘴的缘故还是真的有些不舍,送行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于是易天与人群,呆呆地两看相不厌,但看得时间久了,难免会觉得尴尬。更重要的是:再这么发呆下去,好容易才开出的雪路,只怕又要被风雪掩埋。
这时,相熟的的一名老兵向易天拱了拱手,道:“小子,不说别的了,要是在京城混得不好,你再回来,有老哥们吃的,就有你吃的!”
旁边的候校尉闻言踹了他一脚,吼道:“回来个屁,这小子啥时候吃过亏!”言罢却没了下文,易天知道,他的意思是说,回来便是死路,京城之行,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于是拱了拱手,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开了头,众人的话就多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渐渐便忘记了时间,直至张屠户家那高大肥壮的婆娘也走上前来,才止住了这似乎无法结束的送行。因为她拉着易天的袖口抹着泪说了这么几句话:“易天你这没良心的玩意儿,我家翠花哪里不好,你死活不肯答应这门亲事,如今居然狠下心来要走!可怜我那痴情的闺女!”
耳中传来带着几分油腻的的“痴情”二字,想到翠花那更加高大肥壮的身躯,易天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僵,逃命一般挣脱了对方拉住自己袖子的手,翻身跃上雪橇,一抖厚实的皮带,豪气干云道:“老少爷们,我易天,此去京都,若不入学宫,就再不回来了!”
说完双手一震,大喝一声:“出发!”,话音刚落,四只毛色乌黑油亮的巨型獒犬奋力一挣,训练有素地拉着雪橇稳定地奔向城门,在众人注视下,很快就化作一个黑点,慢慢消失不见。
从土城去京都,路途遥远,如今适逢乱世,且不说潜入人类地盘的零星魔族具有极大的危险,单单是隐匿在穷山恶水间的山贼匪盗,就足以让易天的赴京之途,困难重重,可实际上,易天要面临的真正麻烦,要比这棘手的多。
风雪渐稀,长长的雪道穿过狭长的山谷,前方便是有名的“一夫关”,如此俗气的名字之可以为这天下第一关命名,完全是因为千年前发生于此地的一场真实战役。当年战事危急,魔族大军七日之内以破竹之势连克人族近百城池,十几个小国几乎遭遇灭顶之灾,战火席卷至紫云帝国境内,一名修为达至从圣境界的大将以一人之力据守此处,通过一番极其惨烈的浴血杀戮,豁出性命硬生生把入侵的魔族大军阻挡了五日五夜,直到帝国援军到来,化解了危机。那场惊世骇俗的大战虽然从某个方面证明了世间修行者的强大,但同时也说明了此处不仅是雄关,亦是险关。大战之后,紫云帝国的书坊间便有了一个霸气的新成语,唤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夫关”的名字正是由此而来。
坐在飞驰雪橇上的易天自然也知道这个著名的战例,但此刻他却没有心情去欣赏“一夫关”的险峻雄奇,摸着胸口冯德挺亲手封好的信简,他眉头微微皱起,脸色有些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一只飞奔的獒犬跑得兴奋,后爪弹起的积雪溅了易天一脸,才让他回过神来,感受到落入口中的碎雪产生的微微凉意,易天忍不住啐了一口,恼怒骂道:“我就知道你这老东西不会白白给我这么大的好处!什么叫顺便跑跑腿?护送贡品穿过贼窝能叫跑腿吗?”
正坐在营房里烤着暖暖的红泥小火炉,美美地饮酒吃肉的冯将军突然打了个喷嚏,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将军,您真的确定易天能闯过那里?”同桌陪着吃酒的师爷把冯德挺的酒杯斟满,有些担心地问。
冯德挺端着酒沉思了片刻,眼神有些暗淡,缓缓说道:“如果连他都做不到,那我这军营中便再也没有人能做到!”,顿了顿,他的眼睛复又亮了起来,“更何况,他只是需要助那人一臂之力,此事若成功,便是大功一件,这小子进学宫,必无悬念!若能侥幸得那人赏识,便是真的被人阻挠进学宫,追究违抗陛下秘旨之罪,他也可保易天性命无忧。我们也只能帮这小子这么多了!”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刚刚到达盐城的易天当然不知道冯德挺的诸多安排,只知道自己又被摆了一道,去军驿交还雪橇及獒犬之后,犹自愤愤不平,但无奈自己目前身在军籍,这军令,自然是要听的,可是,诺大的盐城,到哪里去找这信上所署的“葛先生”去?
左右为难,横竖无策,易天只好边溜达边思索着能找到这位“葛先生”的办法。盐城距离玉门关已经有很远的一段路程,所以此处虽也正值严冬,但已经远远没有土城那般寒冷,正午的街道上,冬日的阳光有几分和暖,将丝丝寒意冲淡了几分。
街上行人虽然不少,谈不上熙熙攘攘,但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生意可做,人少的时候生意虽然不会太好,各家铺子赚的钱当然也不会太多,不过,赚的少总要强过赚不着,所以街道上各种铺子都正常开张,于是便显得有些热闹。
易天边瞧着热闹边发愁该如何去寻人?难道要像前世小说里写的那样:找一家茶楼或者饭馆,落座之后塞给小二几两碎银,压低嗓子做鬼祟状:我问你个事儿。。
这种桥段易天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行,因为冯将军给他的密函上清楚地写着“绝密”。
既不能打听,也没给提示,就在这诺大的盐城里找个连具体姓名都没有的“葛先生”,这事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咋办呢?
就在易天苦思冥想,想得头晕眼花却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酒楼上那面大旗有些不协调,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他揉了揉眼睛仔细望去,才发现那旗上写的是“葛先生住于此间”,旗子极为宽大,绸制的旗面迎风招展,被刮得猎猎作响,偌大的字迹歪歪扭扭,丑怪可笑,就这么似无忌惮地挂在客栈外面,显得很是拉风,也很是烧包。
见到此景,易天瞠目呆了半晌,方才喃喃道:“变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