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长安城的路上,诸葛先生曾经讲过关于修行境界的知识,三境九层之中,唯独没有讲述从圣境,之所以不讲,是因为不能讲,每个人入从圣境的道路不通,各凭机缘。
即使同修一道,皆入从圣,人与人也未必相同,因为从圣境的实质是——自成世界。
天地为大世界,在天地之间再创一小世界,便是所谓的自成世界,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便是主宰,言出法随堪比圣人,是以谓之从圣。
闻道巅峰面对明心初境的修行者或许还可以尝试着一较高低,但明心巅峰遭遇从圣初境,则绝无任何对抗的可能,陆危楼既已入从圣,那么矮胖老者和妖媚妇人自然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
年末的风雪依然在继续,回春居后院的炉火正旺,借着油灯的火光,易天和陆危楼正快速地吞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苍苍捧着小碗,看着易天狼吞虎咽的样子很是开心,于是自己吃得也很开心。
最后一个饺子下肚,易天与陆危楼满足地摸着微鼓的小腹,相视一笑,尽皆无言。
休息片刻后,苍苍去收拾碗筷,于是只剩下两人,陆危楼喝了一口茶道:“这小丫头真的不错。”
不待易天开口,他极快地道:“当然,是你的丫鬟。”
易天有些尴尬,讷讷无语。
陆危楼笑了笑,正色道:“有些事情我要向你交代一下。”
易天端坐不语,等待陆危楼着着说。
陆危楼略略思忖,道:“我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
易天微诧,问道:“为什么?”
陆危楼道:“明心境的修行者纵然不会太少,可也不会太多,区区一个江湖黑帮居然一下请到四个,这事情太过诡异。”停了停,沉声道:“如今人族与魔族战事正紧,如果不是因为某些极为特殊的原因,这些修行者不会出手。”
然后抬头看着易天道:“我需要去调查一些事情,所以,”似乎是下了决心般缓缓道:“长安城的江湖事,我需要你帮着打理一下,不要推辞。”
易天眉头微皱,道:“我不是你帮中兄弟。”
陆危楼闻言一笑,从怀中摸出一面玉牌,放在桌上,推给易天,道:“这是凭证。”
易天没有接,静静地道:“今夜死了很多人。”
纵然今夜的事情是江湖仇杀,但是死的人实在太多,总也不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更何况,先前说得明白,“海帮”勾结了官府的人,倘若事情真的牵扯到朝廷,那岂不是更难了局?
陆危楼没有回答,反而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摘星楼是长安城最高的楼。”
易天微怔,然后隐隐猜到些什么,但仍是不解,于是静静地等着下文。
陆危楼接着道:“摘星楼下那个湖,叫做揽月湖。”
他停了一下,慢慢地道:“在这长安城中,有资格摘星揽月的人,只有一个。”
易天闻言震惊无语,半晌之后才犹豫道:“所以。。”
陆危楼接道:“所以今夜我们杀多少人都没有关系!”
易天仍有些不解,道:“为什么朝廷不直接出手?”
陆危楼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慢地咽下去,似乎在品味着粗茶当中的清苦,又似乎想起一些往事,然后缓缓地道:“江湖与庙堂,本就一体两面,若没有了江湖,也就无所谓庙堂,反之亦然。更何况,江湖与朝堂各有各的妙用,有些事情,朝廷即使想做,也未必能做得成。”
然后看着易天道:“譬如今夜之事,只怕明日朝堂之上便会有人欢喜有人忧,”顿了顿,微嘲道:“所谓朝中大事,不过如此!”
易天沉默半晌,终于想到一个更现实问题:“我的报酬?”
陆危楼道:“我在长安城有很多产业,所赚银钱自不会少,明日陈奇自会给你一份明细,你自己挑几处便是。”
易天大喜,想了想又苦着脸道:“那我还要帮你打理帮中事务,这是不是得另算?”
陆危楼看了看易天,忽然道:“你要参加学宫的招生考试?”
易天一愣,心道话题怎么转的这般快,但仍是应道:“不错。”
陆危楼继续道:“十数日前,你打伤了一个大和族年轻人,可有此事?”
易天有些疑惑,道:“是。”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我的错。”
陆危楼不理会他说什么,接着道:“据说,那个大和族年轻人的主子也到长安了,”略停了一停,陆危楼微笑道:“他也要参加学宫的招生考试,据传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然后淡淡地道:“所以,你需要一些手下。”
易天愕然无语,半晌之后,悻悻地道:“成交。”
。。
夜半已过,尽管寒风肆虐,飞雪未停,但这座千年雄城却已经辞去了旧岁,迎来了新春,不管是坚持守岁的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还是已经陷入香甜梦乡的劳苦半生的老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新的开始,俱都充满了希望,满心欢喜。
长安城的皇宫里,御书房的灯亮了一夜,于是房门外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候了一夜,因为御书房那里那个男人骂了整整一夜。
年末岁终,摘星楼下,风雪之夜,长安黑帮之间一场血战的结果便是:“海帮”从此土崩瓦解,不复存在,长安黑道魁首陆危楼因缘际会,晋入从圣境,只身一人悄然离开长安,把诺大的家业完全交给了自己手下那般兄弟去打理;第二****堂之上,帝国皇帝李成渊龙颜大怒,户部尚书被免,兵部侍郎直接下了大狱,军部八名将官则被判了勾结邻国修行者、搅乱民生意欲祸乱朝堂之罪,在新春的第一天早上就被斩首示众。
其他官员,或升或降,林林总总涉及数十人,总之庙堂之上,有人欢喜有人忧。
奇怪的是,在这场生死之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易天,却仍然没有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而是如之前一般,安安分分地呆在那间不起眼的医馆里,做一名行医问诊的大夫,只是人们发现,绝大多数时候,为病人就诊的,不再是易大夫,而是那位眉眼间尚且带着几分青稚之色的小丫鬟。
御书房里,御弟李炎小心地解释着陆危楼是如何温和但异常坚决地拒绝了入朝为官的邀请,神色间甚是苦涩,帝国皇帝李成渊皱着眉头完听完御弟李炎的汇报,神情有些复杂,怔怔地望着南方遥远辽旷的天空沉默了很久,心道:“既然你愿为帝国效力,为朕效忠,为何要五次三番拒绝朕的好意,难道那江湖,就真的胜过这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