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让我们去询问一下大天使,是用如何的花言巧语,既捍卫了主的尊严,又使约瑟接受了一个“不忠”的妻子。自然,我没有怀疑“神与我们同在”的本意。但是出于人的立场,十分不解红杏出墙为什么会招人唾骂,又为什么会有人理解。
可以说我还远没有几个博士的心胸与智慧,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关于黄金、乳香和没药的礼物。尽管这一天人们都在把希望忙碌地挂在树上,然后祈祷驯鹿的主人可以赐恩人间,但我依然从未受到过更多、更崇高的待遇和礼赞。
怀斯太太对此却不那么认为,因为早在平安夜前十天时起,她便每天下午都能收到一束,经人精心打包的玫瑰。比起她住的这所小公寓,显然配不上这一束又一束花朵的美艳。上面每一次都会有卡片,夹杂着寻常关心的话的同时,署名全都不一致。要知道,在这个季节,这个国度,这个时间送来玫瑰,即使情人节情人付出的再多,也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可是署名每次都不一样,对于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来说,兴奋之余还需要考虑一下这会不会是个“危险的游戏”。
现在让我们姑且相信这是某位仁兄编下的“逻辑程序”,那么他的目的,绝不会是怀斯太太手上的戒指,还有她和丈夫的小房间、炉上的煎锅与咖啡壶、一个大油桌、一张沙发椅和一台时好时坏的收音机,所以一一排除下去,这一个又一个殷勤,冲的极有可能就是她——我们年已三十岁却风韵十足的怀斯太太。
她终于明白自己在收到花时,那种由恐慌而转变的莫名的感觉,甚至于兴奋、心跳是什么了。自己并不是什么贵族名流,而仅仅是一个无业的家庭主妇。至于先生,怀斯,只是一家银行的小小员工。所以对自己如此上心的某个,或是某几个人在,哪个女人会没有片刻的激动。她想,这件事情若是放在十几年前自己没有婚姻束缚的时候,来一场“危险的游戏”也是十分不错的。
哦,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了,她自己也这么认为。今天便是圣诞节的前夕,这十束玫瑰该要怎么去处理?会是出自谁的慷慨呢?尤其是今天早上收到的这一束,卡片上只写着:“献给美丽动人的怀斯太太,愿你的闪耀长存——彼得·潘特斯”这也是第十个署名,与前面的不同,这是最正规的一次。好吧,我承认女人是非常聪明的动物。她认为,这才是那个无名的贡献者真实的姓名,而且是极其陌生的名字,她几乎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自己认识的人中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确实,她现在心里只剩下慌张了,因为之前的花束已经令丈夫怀斯产生过怀疑。每一次他问:“这花,是谁送的?买的?还是?”有谁会莫名地给自己买花呢?她的理由例如:朋友送的、莎莉文太太给的等等都用过了好多次了,丈夫每次都是“哦”的一声,也便不了了之了。她知道丈夫相信她,而越是这样,她越有变成奥托里克斯的感觉,对不起他的念头就会越足。
“不行,距离怀斯到家还有三十分钟,在此之前我要想出这一切的原由,然后想一想关于这次事件的善后事宜。”她心里默念着,沙发椅在这个时候便是全世界最最天才的发明了,可躺可倚,一直到让人解决完问题为止。
“彼得·潘特斯,彼得·潘特斯,潘特斯……”她在倾尽一切的智慧考虑这个让她为难的名字。或许接下来她的逻辑是对的:“会不会是曾经租住奥莎尔夫人(隔壁的房主)的公寓的某位先生呢?”她能忆起与他们打过招呼的一共有三个:一年前离开的一位谢了顶的老先生、三个月前因归家而去的一位绅士和只租住了半个月就离开的一位正在攻读法律学的学生。“只有他们三个最有可能。”她开始顺着这条线路思考。“如果是那位老先生的话,那么想一想就会令我感到,一种压抑。他的模样我已忘了,但我记得他平时的打扮很是随意,头发花白还乱蓬蓬的……哦无论他是做什么的,如果那些花会是他送的,我宁可全部扔掉,一点都不剩。如果是那位绅士的话呢,他看上去与怀斯差不多的年龄,与他碰面,他的谈话总是那么的得体,而且他还有让人舒适的微笑,穿着也是那么的成熟。我记得他的离开是因为远在芝加哥的母亲病重的关系,那时他是那么的着急。如果,‘危险的游戏’那些花是他送的,那我宁愿留下其中的一束,毕竟他是……如果他是那位学生的话,哦,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年轻,有魅力,我记得他说过他还是校内篮球队的队员。他一定会很有前途,有着结实的肌肉,性感的臀部……他现在一无所有,但是他太年轻了,年轻就是资本,无论他穿着些什么,哪怕是一丝不挂……如果会是他送的花束,我倒愿意留下其中的一朵,毕竟这是他初学的浪漫……”她猛然摇一摇头,因为她开始意识到再这样想下去的“危险”。“不,我希望不是他们,一定不会是他们。这些花尽管很高档,但我是要一定把它们扔掉的,为了我和怀斯,一定的。”
她感觉倚着的姿势更加舒服一点。“会不会是我完全不认识,但他却见过我的人?比如在舞会上、家庭聚会上。”她很快意识到这完全不可能,因为在与丈夫这十年多的婚姻里,他们参加的聚会屈指可数,而且每一次会场上的男宾客,她几乎都是说得上名字的。
她开始转换自己的想法,“会不会是我的老朋友,同学,或是他们的亲属……”她去看一下油桌上靠近边缘的那只钟表,距离怀斯的归来只剩不过十五分钟了。
“又或是变态狂、丈夫的同事?”她知道其实答案的可能有太多太多了,想用短短的时间去弄明白原委并解决,那真的无异于斯芬克斯放弃了执着的真相。
“可我不能对不起怀斯,那对于他真的是太可怜了。”她知道无论多久,这件事情非解决不可。她想到了怀斯对自己的好,想到了虽然现在生活的不是很好,但丈夫一直在去努力地改善,想到了他们最初的相识。
“怀斯,怀斯?对,为什么不会是他呢?”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兴奋。“他刻意的改动名字,或许就是在追寻一种浪漫与激情啊。这样的话,一切的疑惑都可以解释了,包括他对我收到玫瑰时,所编理由的不疑惑,都可以解释了,是他做的。”她似乎感觉主的光芒已经把她包围。
“如果是他,那么我便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她激动得眼眶有些湿润了,可是不久,她便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是他,他为什么没有露出过一点呢?”她坚信世界上不会有纹丝不变的东西,也不会有缜密绝对的东西。“我这样想了,如果向他确定,不是,又会怎么样呢?”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也不想再回到方才自己种种的思虑上。
“无论是不是他,都是他了。怀斯,哦,我到现在才会真正的体会到,我是多么的爱他。”她太喜欢自己这么地坚定了,说实话,她本就不是一个左右摇摆的女人。
怀斯先生终于回来了,手里捧了一束火红的玫瑰,脸上带满了让人亲切的笑容。
她激动地有些想哭,去与丈夫拥抱。“哦亲爱的,你真是太贴心了,我从未像今天一样感觉这么离不开你。”怀斯先生一如平常,“哦,我真后悔,这束花,我从没想到,或许……好吧,我送的太晚了。”她接过了花束,“哦怀斯,一点都不晚啊,它很美丽,像你送过的那些一样。”“从前?我是想说……”她握住他的口,“我明白。”丈夫接着说:“不,我是说,我见有人整天送你花束,还有安慰的卡片,虽然你有很多理由,但是我知道,我是有危机的。不过我相信你,亲爱的,也怨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别人想到的浪漫。于是,就在今天,这平安夜,怀斯夫人,我要说,我爱你,这束花虽然比不上他们送的高档……”她又一次握住他的口,“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不过我想说的是,其他的花束此刻,都已经不值一提了。而这一束,才是我想要的。”怀斯脸上有了一丝微笑,竟傻傻地问:“为什么?”妻子重回他的怀中,“因为它,最接近心的颜色。”
——————16年11月16日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