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汉森·威尔斯先生看来有大麻烦了:他怀疑了两周的无法正常入眠的情况被小诊所的医生米兰克证实为“间歇性失眠综合征”。这个结果多少令他不安但是欣慰,他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睡眠,这多少让他怀疑自己是染了不治之症,或者至少是被尼德霍格附了身。现在好了,起码证明自己不会因这种症状而丧命。
让我们来看看威尔斯先生的住处吧,还不算太坏,他租住在亚历山大女士经营的咖啡馆的二楼阁间。虽然不太宽敞,但足以容下沙发、电视、床铺,还有过冬用的火炉。每天除了楼下的饮客喧哗,这里基本上是安静的。亚历山大女士是一位年过六十、先生早逝的无子女的太太,她的这间小咖啡馆是丈夫的产业遗留。早上八时准点经营,除了饮品,还提供些早报、火腿和熏饼。这个小店夜里十点钟准时上锁谢客,所以对于我们的威尔斯先生来说,用于居住再合适不过了。哦对了,我们的威尔斯先生是一位年已五旬、来自艾德蒙森的绅士。他曾经是一位出色的老师,可是现在他自由了:他辞去了工作,在十年前;由于没有亲人家室,所以带着些许财产,投靠了他的老朋友亚历山大·杜尔这里。亚历山大女士和他是故交!哦是的,你没听错。所以威尔斯先生每天的工作就是下楼打扫一下卫生,和亚历山大女士问好,然后在用餐时间端一些火腿、麦片上楼。
他发觉自己每晚都睡不好的情况是在两周前,开始,他把“过失”推给了自己的耳朵和亚历山大女士那台古老的放音机。每天中午时分,亚历山大女士都会放些舒缓的音乐来缓解一下自己的疲劳。而威尔斯先生,很幸运,成了那些音乐的“旁听者”。威尔斯先生幸运地听到了很多其他国家的音乐,却有时也令他心神不安。所以他首先想到了那台放音机。他决定建议亚历山大女士调低一下音乐的声音,或者干脆关掉。果然,第二天音乐终于没有再响起来,可是那一晚他仍然只睡了两个小时。他进一步地找寻原因,可始终,他想遍了所有可能,不是缺少证明,就是这理由连自己也说之不通。就在那两周里的最后一天,他想到了关于“绝症”和“灵魂”的问题,他猜想结果极有可能会是他们。哦我们的威尔斯先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对于“原罪”的病,和“莉莉”的存在都深信不已。他坚信自己要么是祷告不坚定,主降下了惩罚;要么就是自己的这间“老宅”有个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趁着夜色侵害了自己。他忽然很恐惧,又很释然。他害怕自己的不眠会进一步激怒着什么,但这些“东西”一旦认定你是罪人,惩罚可能躲得掉吗?当然不。他时而抱着“悔过”的态度,时而又放松的躺下。对“生”的希望终究与他没有互相放弃,他决定,第二天要去找自己住在这里十年来,既是“医”又是“友”的医生杰米·米兰克先生去看一看,以便证实自己的某些想法。
第二天他是在上午九点多到达的米兰克先生的私人诊室,由于没有预约,加上他那一夜未眠而抠凹的眼睛,着实让听到敲门声来开门的米兰克先生大吃一惊,“嘿威尔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你看上去很没精神啊。”米兰克先生的诊室小巧但却简阔,那张办公桌与椅子的距离,恰好适应得了米兰克先生年过四十,渐渐肥胖的肚子。此时诊室没有其他的病人,米兰克先生让威尔斯坐在了留给病人的沙发上。威尔斯开始讲述他自己两周前那可怕的“经历”过程,并把自己的猜测也告诉了米兰克先生。他渴望米兰克先生能给自己一个“解脱”的办法,同时他也暗自希望米兰克先生也是一个法力高强的巫术师。
米兰克先生离开椅子,起身踱步一下,问威尔斯:“威尔斯先生,你确定你的失眠过程就是这些吗?”威尔斯说:“是的,情况很糟吗?或者,我是不是该搬离那座阁楼。”米兰克先生依然在踱着步,然后坐在他的牛皮座椅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哦威尔斯先生,我必须要再确定一下,你确实无法摆脱这种‘境遇’,或者说,你确定你是真的需要别人帮助来解决困难,而并非在某天早晨起一个早,步行到我这里和我来开玩笑?”威尔斯先生摇摇头,“不,杰米先生,我知道你可以帮助我,所以才过来找你。出于现实的考虑,现在我还不想把我的命运交付给无聊的‘圣经’和虔诚的许愿上。”米兰克先生显然很想说什么,但他终究没有说出来。两分钟后,米兰克先生摊手向威尔斯先生说:“我很遗憾威尔斯先生,你患的是‘间歇性失眠综合征’,对此,我无能为力,我很抱歉。不过威尔斯先生,我十分不建议你去找其他的医生,去描述相同的‘病因’来寻求他们的帮助,因为具我所知,全纽约不会有一位医生能治这个病,这个病很新。如果非要试一试疗效的话,我倒建议你去问一问‘时间’吧,兴许它能给你一点帮助。”开什么玩笑,去问时间?可威尔斯先生已经感觉足够了。虽然这个结果足够麻烦,可毕竟自己的病有了确诊的着落也就好些了。他十分感谢米兰克先生,然后从诊所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阁楼。
这下可以舒心地听亚历山大女士那带有阿尔卑斯的唱片了,一切都可以如常了。威尔斯先生释然了,他认为既然有了“病因”,那么剩下的就可以交给命运了。如果因“病”死去,那么就可以绕过彼拉多,来到上帝身边,又有什么不快乐的呢?哦,感谢我们的真主,是他的宽容博大使每一个人间走向“绝望”的人找到安慰。威尔斯先生已经决定了,他准备正常地、一如往常地迎接每一个夜幕,哪怕自己每次只睡两个小时,或者根本不睡。
诸位,下面让我们掏出我们的铜表来吧,让我们用铜表来记录“勇敢而伟大”的威尔斯先生那如常的睡眠生活:
先让我们把表针调到八点的位置,这是威尔斯先生上床的时刻,他每天早上七点会醒来。威尔斯先生八点钟准时坐在了柔软的床上,他没有躺,而是在想:我为什么会睡不着呢?是什么原因剥夺了我就寝的权力?于是,他的脑海在此刻转化成了新泽西州超市里的传输带:亚历山大女士的老唱片、放音机、放在后厨炉上的咖啡壶、在木桌上篮子里的卷心菜、冷藏机里冰冻的羊排、前台放置的老式钟摆、墙上的一副牛骨、亚历山大女士那花格的蓝色卷袖外套、带油的靴子、还有那煎火腿蛋的气味……
怎么样诸位,您跟上了吗?等到我们的威尔斯先生眼皮发重时,表针正在五点一刻处。
——————16年8月2日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