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曹正石从省委组织部回来,坐在办公室里,心情是复杂的。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找他谈话,上级决定调他到外地一家大型企业任董事长。这是上级对他的信任,对他在南机工作的肯定,他已经五十出头的人,还能得到新的提拔,这在企业界里也是麟毛凤角的了。但是,要他离开工作了二十多年的企业,到一个新的环境里去工作,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他又是多么的不愿意。但他明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组织上找他谈话,那是经过了慎重考虑后作出的决定。就像自己在企业要调动一个中干一样,也是经过方方面面的权衡利弊后才做出决定的,不容易更改。所以他表态:“我没有思想准备,但我是个组织成员,服从组织的决定。”副部长说:“我们很了解你的性格,勇于创新、富于开拓,不服输,迎着困难上。但你要知道,现在你受命于忧患,是一次新的考验,更多的职工等着你去带领,更大的国有资产等着你去保值增值,更大的困难、更多的挑战等你去克服、去战胜。你肩负的担子更重了。”曹正石说:“请组织上相信我,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搞好工作的,小车不倒只管推。”
现在他就要离开已经工作了二十多年的企业,离开和他朝夕相处,命运与共,性格彼此了解的干部和职工;离开他热爱的机床制造事业;离开这里熟悉的一切:包括这间办公室,--桌上的文件、写字的信笺,电话,墙上的电子钟,接待来客的法发,茶几......一种强烈的离别之情涌上心头。
他站起来,手抄在背后,从窗口看到下面来来往往忙碌着的人们,情不自禁地说:“多好的职工!多好的企业!”
他决定在离开前到所有的车间,分厂,包括易经公园去走走。
2、
曹正石和袁峰、黄永生各自拿着一把鲜花来到南城西郊的凤凰公墓。
在袁小勇的墓碑前,三个男人肃立着。袁峰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墓穴前,凝视了一遍墓碑上的字,低下头深情地说:“小勇,爸爸来看你来了。曹伯伯和黄叔叔来看你来了。杀害你的三个凶手也被公安抓获了,你安息吧!”
曹正石知道袁峰此时的心情是沉重的,但他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最好的安慰就是让他在儿子的墓前多留一会儿。于是就拉着小车司机黄永生走向左面墓地,来到大学生瞿海贵的墓碑前,献上一把鲜花,沉默地低头敬了一个礼,然后他对黄永生说:“多好的一个大学生呀,这么年轻就走了,真可惜。”黄永生说:“小瞿走了几年了,厂长还惦记着他,如果他在地下有知,也会感激的。”
他俩在走向柳一波的墓碑时,远远地就看到有两个人已在那里。走到面前,只见柳红梅在认真地清洁墓穴周围的卫生,洪美琴拿着红手绢在一摇一摇地转动着,看来洪美琴的病情没有好转。
“红梅,你和母亲来了。”曹正石说
“哦,是曹厂长--”柳红梅伸直腰,站起来。看到曹正石手中的一把鲜花,她说:“感谢你们还能想得起我父亲。”
“你是我们班的一根葱,文体委员,会跳舞,是吗,不会错。”洪美琴用指头指着曹正石的脸说。
曹正石不知怎么回答一个精神病人的问话,只有对着她点了点头。
“妈妈,你又来了。我俩不是说好了吗。”柳红梅耐心地把母亲哄到旁边去。
曹正石将鲜花端庄地放置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柳一波之墓”几个鲜红的大字。他说:“一波:你的老搭档曹正石看你来了,你走了以后,宏华已并入南机,我俩共同的心愿基本上实现了。你是有功之臣,你用你的牺牲唤醒了许多的人们,你没有白死。我已完成了南机的使命,现在要离开南城,调到外地工作。以后看你的机会少了,但我心中永远都会有你的。安息吧,一波。”曹正石一连鞠躬三次。
“曹厂长,感谢你在离开南城前来看我的父亲。我也要离开南城,永远地离开这座伤透了我心的城市。我这次是来接我母亲的,我要把母亲接到澳大利亚去,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柳红梅动了感情地说。
“红梅......”曹正石哽咽了。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鲜--哎哎哎......”洪美琴唱着歌,手舞足蹈地跳着舞向那边走去。
“妈妈!你等着我呀......”柳红梅哭泣着去追自己的母亲。
这时,袁峰也来到黄永生身旁。
“我们下山吧!今天我们来看的三个人都死于殇。所以我们要珍惜生命,过好自己的每一天。活着不容易。”曹正石深有感触地说。
袁峰和黄永生跟在曹正石后面,没有说话。
3、
曹厂长今天要乘飞机离开南城,到外地一个大型企业任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就传遍了南机。
今天是星期天,很多职工自发地早早地来到机场候机厅,他们要送一送这位他们既爱戴又敬畏的好厂长。
在候机室的贵宾室里,南城市市长杨辛勤在和曹正石亲切地交谈着。旁边作陪的有市经委主任欧阳天、和他一齐到RB考察的张处长、南城日报的记者李大海、RB专家小野先生;南机作陪的肖雨亭、袁锋、安小华、傅明珠、季平安;曹正石的妻子阮淑静也在座。
“老曹,这次就看你大展鸿图了。”杨辛勤说。
“杨市长,这次是把我放在火上烤,不搞得焦头烂额就算好的了。”曹正石说。
“你的能力我们是领教过的,你就像个水鸭子,表面上是平静的,脚底下划个不停。”杨辛勤说。
“过奖了!过奖了!”曹正石说。
看了看手表,曹正石站起来说:“各位领导,各位同行,南机的同事们,今天大家来送我曹某,我深感荣幸,我由衷地感谢你们。你们来送我的这份情我领了。现在南机的许多职工也来送我,我要到外面去向他们致意,现在就得罪了。”说完双手抱拳,旋转着向在座各位作揖致别。
“你去吧,有这么多职工来送你,是你的荣誉。”杨辛勤说。
曹正石一走下贵宾候机室,来到候机大厅,许多职工就围上前去,一个挤着一个地和他握手。
“曹厂长高升了,以后不会忘记我们这些苦弟兄吧!”胡龙祥握着曹正石的手说。
“小胡,你榨成灰我都会记得你。”曹正石说。
“曹厂长以后回南城来,可要来厂里看我们哟。”韩大明握着曹正石的手说。
“人走茶凉,我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你们也不是那种人。”曹正石说。
透过拥挤的人群,曹正石看到老职工史琼仙的儿子--那位失去双手,用嘴咬着笔写诗的小伙子站在人群的边缘朝里面张望。于是他就穿过人群,走近这位残疾的小伙子,拍着小伙子的肩膀热情地说:“我们厂的诗人也来了。最近又写了什么诗?”。
“写了一几首反映工人生活的诗,发表在工人日报上。”史轮腼腆地说。
“继续努力,现在报刊上反映工人精神风貌的东西太少了。告诉你妈妈,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找工会主席傅明珠;还可以直接找现任的厂长袁峰,我已向他交代过,绝不能让一位困难职工生活不下去。”曹正石快速地说。
“谢谢曹厂长!”史轮感激地说。
这时,办公室主任季平安过来说:“曹厂长,准备上机了。”
“曹厂长--慢走!”一个女职工流着泪地喊了一声。
“厂长--一路平安!”几个职工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
“谢谢大家,再见了!再见了!”曹正石眼睛湿润地向职工们挥手告别。然后顺着乘机人流进了登机坪。
4、
曹蕊和高飞赶到机场,机场已经关闭了。
两人绕进了登机坪,只看飞机在上空盘旋了一周后,就飞向了蓝天。
高飞说:“这样也好,你爸爸是不愿意见到我们的。”
曹蕊说:“你不了解他,我爸会原谅我们的。”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小蕊说得对,你爸爸说他不赞成你们的做法,但他理解你们生活道路的选择。”
“是妈妈!”曹蕊看到阮淑静,上前抱住了母亲,俩人相拥而泣。
高飞看着母女俩,眼睛湿润了。
远处,飞机飞向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