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二
第二天傍晚,鲁礼安和梅英在饭桌上吃饭,女儿鲁小琴端着碗饭在电视机前边吃饭边看新闻。鲁小琴看到电视上报导北方机床厂重组南方机床厂的签字仪式,立即喊——爸,来看你们厂的新闻。鲁礼安急忙走过来,梅英端着碗饭也走了过来。只见电视上KM市和SY市的领导站在后面,南机的郑书记和另外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在一张桌子上签字。
鲁礼安指着那个汉子说,他就是北机的马总,以后要来我厂当董事长。
梅英说,工人只要有活干就行了,拿得着钱就是幸福,要求低得很,至于哪个来当董事长,他们都不在乎,在乎也没有用。
鲁礼安说,看人家马总,大脸膛宽肩膀、虎背熊腰的,像个干大事业的样子;不像魏英才小鼻子小眼睛的,像个瘪三,干不成事情。
梅英讥笑地说:看不出来你还会看相,当了几年的工会副主席有了长进。
这时门铃响了,鲁礼安打开门,是郑书记来了。鲁礼安说,书记大人来了,请进请进。郑书记说,你是在骂我,什么大人小人的,我们是兄弟,一个战壕的兄弟。
哟,是郑兄弟来了,稀客!稀客!梅英端着一杯茶放在郑书记面前的茶几上。
看,还是嫂子会说话。大师兄,你还得向嫂子学习。郑书记说。
梅英,听到了吗,书记要我向你学习,表扬你了。鲁礼安说。
不敢当,书记来肯定有正事,你们谈吧!梅英说着就进卧室里了。
郑书记抬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然后说,大师兄,有个事要和你商量:现在组织上让北机的马永生当南机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党委书记和副总经理我一肩挑。
鲁礼安说,祝贺你了。
郑书记说,什么祝贺不祝贺,我想请你出马,为厂里做点事情,也算帮我的忙。
鲁礼安淡淡地问,做什么事呀?
现在全厂最关键的就是装配车间。你是知道的,我想请你去装配车间当主任,装配是你的老窝子,你去了我们就放心了。郑书记说。
鲁礼安说:唉,现在都五十多岁、退休挨边的人,干不动了;而且我还是一个水肿病人。他挽起裤角,在自己的腿肚包上用食指按了一下,马上就有一个窝窝凹了下去,半天也起不来。
郑书记摸了摸秃了顶的头说,大师兄,我知道你的情况,我也是万般无奈才请你出来挑大梁的。你想——装配是全厂最重要、最关键的车间,是全厂产品的结晶,这是第一条;第二,原来装配的主任赵伟这个人靠不住,他装烟倒茶,吹牛拍马是可以的,但管理不行;第三、重组我们不能再吃泻药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厂里也经不起折腾了。我想这样,我答应你只干几个月,顶多半年的时间,打个头炮,开个好头,完成今年的任务。到那时,我大张旗鼓、披红戴彩地为你送捷报,然后让你重回工会当你的副主席。我求你了!
鲁礼安这个人敏感,重感情,怕听软话。老郑今天特意跑到家里来找他,他就预感到肯定有事找自己,以往都是他去找老郑汇报工作,今天老郑亲自来家找自己,肯定有棘手的事情要他去办。他本来是抱着坚决拒绝的态度。但他经不起老郑左一个“大师兄”右一个“大师兄”地称呼自己,话又说得这么恳切,一个大厂的党委书记,为了工厂的生存和发展,就差向自己下跪了。他的心开始动摇软化,他知道老郑也不容易,这几年,他在魏英才手下也受了不少的气,现在他有困难,特意来找自己,怎么还忍心拂了他的面子。再说,如果自己不干,谁来接这个烫手的洋芋,谁又有能力管理好装配这个全厂最关键的车间?在这节骨眼上,他也不放心别人来挑这个担子,担得了吗?他是持怀疑态度的。说到底,他的心里时时惦记着厂里,他的内心深处是想为厂里做点事情的。现在老郑为他搭起了个做事的桥梁,他当然要上这个桥了。
鲁礼安沉思了片刻,用信任的眼光看着老郑说,书记亲自上门来,讲得这么恳切,我还不同意就太不识抬举了。如果要我干,我们先来个约法三章,如果同意我就接手,如果不同意,就拉倒,你们另请高明。
郑书记点了点头,你说,我听着!
鲁礼安说,第一条,把胡春生请回来,协助我工作。老郑点了点头。第二条,要给我把上方宝剑。
什么上方宝剑?老郑问。
就是厂里的三项制度改革的权力,干部能上能下,分配能高能低,工人能进能出。
老郑看着他又点了点头。
第三条,我只干到年底,干好干坏明年初我一定走人。
老郑说,原则上没有问题,不过我还得向马总通个气。装配车间可以作为试点,只要你愿意干,我们一定会向装配车间倾斜的。
鲁礼安说,这我就放心了。
郑书记低下头去喝了一大口茶,灯光在他的秃顶上映出了一个好看的十字星,他的脸颊上的笑意隐隐地闪现出来,说服老鲁出山是重组后的第一步棋,现在这一步棋有了眉目,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他能不高兴吗!
鲁礼安站起来准备为郑书记添茶水。郑书记用手掩住了茶杯,说,谢了,大师兄,你答应出马是今晚最大的收获,等你完成了任务,我一定敲锣打鼓地为你送捷报。老鲁说,但愿如此。
老郑走了,梅英对鲁礼安说,郑传友越来越会当官了,尖钢的事由你来干。鲁礼安说,我也不是为他干,我是为厂里干。
我是怕你身体吃不消,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要为我和小琴着想。
鲁礼安说,放心吧,我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