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一
一听到南机被北机重组的消息,鲁礼安就像被子弹击中了胸膛,心口很痛。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家里走去,心里想着从前的竞争伙伴——北方机床厂,那个厂他去过,在东北老工业基地沈阳,同样生产车床,规模和南机差不多。自己所在南方机床厂也不赖呀,地处西南重镇昆明,是西南地区最大的车床生产基地。那时业界有“北有北机,南有南机”的美誉,两个都是响当当的机床厂。前几年南机还兼并了四个厂,当时在省里还掀起一股“南机旋风”。现在反被北机来并了,一锅端。只有俯首称臣了,真是气人!气有什么用?只怪魏英才这个不争气的厂长,才几年的时间,好端端的一个厂就败在他手里,他到好,还升了官,还被提为副市长,不知政府是怎么选的干部?现在厂里一派萧条的景象,上个月,2000多人的一个大厂,只生产了7台机床,已经到了停产的地步。现在,要靠自己的力量已经不能恢复生产,资金链已经断裂,重组是唯一的选择,只有当二等公民的命了。
他一走进家门,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妻子梅英。梅英和他都在南机工作,梅英在技量室当技量员,工作也比较轻闲,前几个月企业不景气,就主动要求提前退休了。她像鲁礼安一样长得胖胖的,高高大大的,圆圆的脸上比鲁礼安多了一对酒窝,他俩一起走在街上,人们一看就知道他俩是夫妻,因为他俩长得太相似了,就像一颗蚕豆的两瓣。梅英的歌喉很亮,是厂里的金嗓子,每年的南机金秋文艺晚会,她都能拿到独唱的奖项。据说鲁礼安就是在文艺晚会上迷上她的。
梅英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也许会带来转机,带来希望。
鲁礼安说,不一定,条条蛇咬人。
梅英说,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一个工会主席,还是个副的,你管那么宽干什么?你管得了吗?会起作用吗?
呛得鲁礼安无话可说。
梅英吃着饭,看到鲁礼安愁眉不展的样子。就说,重组也好,打破我厂的土围子,渗点沙子进来,才有希望呢!
鲁礼安无话可说,埋着头草草地吃完饭,把饭碗一摆,看了一会儿新闻,没有心情,然后就躺在床上,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份报纸,读了几行,读不下去;于是爬起来,一个人慢慢走下楼,去买了包云烟,他已经戒烟几年了,今天肚子里有气,所以想抽几根。抽完两支烟回到家里,他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他想起南机从前的辉煌:一台台精致的机床从厂大门运出,销往世界70多个国家和地区;他想起了那年总书记到厂里来视察,接见他们,他当时戴着劳模的大红花,总书记握着他的手说,感谢你们——工人阶级为我们国家制造了这么好的机床,中国制造,装备世界,了不起!他激动地说,我们一定不辜负总书记对我们的希望,我们要继续努力,把我们的机床做得更好,为祖国争光,为总书记争气。
夜深了,梅英躺在床上,感觉到鲁礼安像鲤鱼打挺似地翻来覆去,于是说,你是个病人,注意下自己的身体才是硬道理。
你睡你的,别管我。鲁礼安没好气地说。
鲁礼安一夜难眠,一直到天快要亮了,才眯着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