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会在两种情况下去骚扰菩萨。一种是无聊得发慌,一种是无措得发慌。此刻,罗筱曼应该不属于前者。
这一天似乎不是重要佛日,寺内很安静,甚至显得颇有几分冷清。在武汉上学快四年,这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听邱叶和王梓欣说过,这里可以数一数罗汉,是否灵验不知道,但或许可以给人一点启示。当时从长椅上站起来的罗筱曼,就是奔着这一点冲上出租车的。但上车之后的那一嘴巴子,让罗筱曼已冷静不少,寺内的宁静让她的心更为安稳。寺庙不大,但罗筱曼仍然有些找不着方向,循着钟声走了一会,扭头一看,发现已在大雄宝殿门下,眼神偏移处,黑底鎏金的一句楹联进入罗筱曼的视野:“想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
罗筱曼直直地站着那,怔怔地,就那么看着。好半晌之后,罗筱曼才走到大殿里面,跪在佛前,磕了三个头,起身,扭头便寻向寺庙的出口。
其实,楹联的下联是“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罗筱曼本是为了罗汉而来,但似乎是未入罗汉堂但慧觉已生。
当罗筱曼再次坐到长椅上的时候,她告诉自己:什么都别想,就在这安安静静地等。抱着她的书包,就那样挺直了腰板,静静地坐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古琴台”的入口。心里默念着“想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
不知道这句话被念了多少遍,但罗筱曼白皙的面庞已被太阳灼得通红。人间四月天,但今天正午的太阳似乎过于狠毒了些。没错,已是正午,罗筱曼刚刚看了时间:十二点过四十三分。没想到,一分一秒就是这样在默念中消逝,而人却是这样的无能为力。罗筱曼已经仔细查看了手机:没有任何新的短信,没有任何未接来电。为了排除自己手机的问题,罗筱曼甚至给李言打了电话。
听完电话那头李言说“记得吃饭啊!”罗筱曼的眼泪就挤满了眼眶。
“呵呵,手机正常啊!”挂完电话,罗筱曼仰起脸,看了看刺眼的太阳,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说不定有急事耽搁了,是吧!”罗筱曼盯着手机,看着吴骥尧昨晚发过来的短信,似乎还能感觉到短信主人的热切心情。“再等一等吧”,罗筱曼对着手机说。
只是,等待的时光不再静止。罗筱曼看着过往的人群,从她面前已经走过去了385个男人,512个女人,还有239个小孩,其中有154个女人已经穿上了裙子。为了让自己静静地等待,而不去胡思乱想,罗筱曼采取了这种方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当她数到1500时,罗筱曼再也忍不住拿起手机,拨了吴骥尧的号。是的,这个号一直有名有姓地保存在罗筱曼的手机里。意料之外的是,应答的不是它主人的声音,而是一个熟悉的女性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罗筱曼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她扶着椅子的靠背站了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奇怪的是,心却没有什么感觉。罗筱曼靠着椅背站了一会,嘴角向上翘了翘,开始行走。“原以为会心痛得难受呢,原来不痛不痒,没什么感觉。”有个小人默默地说。
只是,从这一刻开始,罗筱曼的世界不再嘈杂,它宁静,没有车辆喧嚣,没有行人来往。当她走到长江大桥的中间时,呼呼的风吹着她的头发,灌进了她的耳朵,连同着江面奔腾的声音,撞击着她的世界。风声浪声仍然进不了罗筱曼的世界里,因为她一直向前,直到桥头堡。但似乎是风浪的力量拽着她,她转身,又慢慢地走向桥中央。大自然是神奇的,也是执着的,似乎定要走进罗筱曼的心里,让她听得见那震慑人心的诉说。或许,是真的听见了,罗筱曼站在那,过了许久,猛地喊出了一句话: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
当风还并没有把这句话吹得太远时,罗筱曼却又喃喃自语:“去不还?不是让我稍后再拨吗?”
罗筱曼一边打着手机,一边继续向前走,而且越走越快,最后跑也似的冲向古琴台。又坐到了长椅上,等待中打着电话。或许只有手机自己知道,在没电之前,罗筱曼总共给吴骥尧拨了多少次电话。
“呵呵,不用‘稍后再拨’了”,这是现世报”。有个小人这样说。
“嗯,是的,风水轮流转,今年转到筱曼家”。另外一个小人说。
“明白了就好,这种失望还不及你曾经给别人带来的失望的十分之一。”第一个小人继续。
“这也是违背了誓言带来的惩罚。”第二个小人补充。罗筱曼身边的两个小人罕见地统一了意见。
“呵呵”,罗筱曼站了起来,却似平常那般淡淡地笑了起来,“嗯,别说了,回去了啊。”
是的,回去。沿着来时的路线,一步一步,听完大桥上的风浪声,再听一听黄鹤楼檐角的铃声,从阅马场开始,一路便听着风雨声,一滴、两滴、三滴……由疏到密,又时而疏,时而密。
“这座城市真大啊!”罗筱曼在雨中慢慢地走着,越走越觉得自己的双脚无法继续丈量这个城市,越走越觉得自以为熟悉的城市越来越陌生,越走越觉得风雨声越来越遥远,越走越觉得惩罚不会随风雨停歇。
罗筱曼靠在路边的一个大树上,早已看不到行人惊讶的目光,只眯缝着眼,隐约看见天上闪着几道亮光。“你看,在放烟火呢,因为你受到了惩罚。”罗筱曼听见有个小人惊喜地说。
“是的,不过好像有人在叫你的名字呢?”另外一个小人在小声说,“你看,在前面。”
罗筱曼眯缝着的眼睛里,隐约看到一个人朝她跑过来,不停地喊着:“筱曼,筱曼,罗筱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