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众生殿中已坐满了人,似都在期待着什么。
凝云见沈凡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心道,原来先生要我来瞧的,不只是这奇迹一般的众生殿呢,不知后面有什么,能比它还精彩。
这时,四周暗了下来。
凝云一惊,抬头看去,才发现,众生殿的底层与次层之间竟有两片可动的滑盖。周围一阵拉绳的声音,正是众生殿的家丁在将原本直立的滑盖盖起,遮了顶上的日光,才使室内暗了下来。
“这是什么?”
“舞。”沈凡只答了这一个字。
凝云暗暗奇怪,若是舞,这么黑如何看的清?
室内完全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像是随了夜的氛围,周围的人也俱是安静的,完全没有看客的喧嚣。没有人能看到任何人,没有人能听到任何人。
好像每个人都单独地坐在一起。
既是“单独”,又是“一起”。
光与影之间,即完成对现实的扭曲,何其奇妙?
凝云此刻倒有些悟出这“众生”的确切含义了。
刚要与先生说,歌台上忽传来的一阵鼓点停住了她。仍是看不见任何影像的,但这鼓点却足以摄人心扉。
响处如大海上的雷雨欲来,劈空巨响,惊涛排空,飓风起兮;然而这又并非一般的鼓点,槌槌俱落在实处,力道均匀,底气长鸣。这声响,是有轻有重的,正如画笔下的点染泼墨,虚实相生,详略舒然,又如一支敦煌的古韵,锦瑟无端五十弦,便是上接天,下凭地,无所不及。
凝云感到自己呼吸急促了。
心跳亦随着这似乎有生命的交响运行。
天地的运行也不过在这抑扬顿挫之外。
究竟物在人外,抑或物我本一?
那歌台上的舞,竟是鼓之舞么?有何等魔力,让人不自觉地与之共鸣?
此时,鼓点渐渐转慢了,哒哒声之间开始留有意味深长的停息。
渐长,渐长——
空气中似也出了唰的摩擦声,一道光柱出现在歌台的正中央,这才看清了歌台之上的舞。
凝云再次瞠目结舌了。
并未有鼓,甚至没有任何乐器。
那歌台中间,站着一个绝色的美人,身材修长,绛紫色衣裳,下裙长度仅及膝,露出两条白皙纤细的小腿。一双脚上着的鞋子甚是奇怪,黑漆皮所制,微微有根,似坚硬非常,却轻盈无比。两**立,姿态优雅。
原来方才并不是鼓声。
所有的声响,那排山倒海之势、力拔山河之神、回声绕梁之韵的声响,全是这女子以鞋跟击歌台所出的声音。
不以比目为美,却如此动人心弦的舞,她生平第一次见到。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又是六道光柱划过殿空,分别射在六芒星歌台的六角,想那滑盖还藏着其他的玄机,因此才可将光影玩弄到如此精彩绝伦,变幻无穷。
六角各自现出了一名乐女,俱是穿的素色镂空银纺纱袍,为的是不抢舞者的风头。她们中,三名手持琵琶,一名执二胡,一名奏古筝,一名吹羌笛。
乐声起。
舞声亦起。
众响和鸣,琵琶跌宕,二胡激越,古筝华丽,羌笛高昂,舞声如幻。
如魔力的再一次闪现,凝云陶醉在这昂扬无际的回响中了。此时,滑盖已是缓缓拉开,日光再一次倾泻在“众生”之上。舞者两条腿仍上下翻飞着,打出韵律的节拍,两条长长的手臂逐渐伸了上来,似要去拥抱万丈的光芒。
凝云这才看清舞者的面容。
紫瞳,褐发,睫毛修长卷曲,一双水眸妩媚如丝,秋波流转,鼻梁高挺,肌肤似雪。然而,这舞着的佳人神情却是极端痛苦的,似乎那灼灼日光对她来说,不过是煎熬的地狱之火。
凝云诧异了。
如此激情的生命之舞,为何舞者却是痛苦的?
再去看那六名乐女。
俱是紫瞳、褐发,凝云这才有些明白了——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