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凝云清醒了些,知道是安妃来了。溥畅此刻也安静了下来,只依然让她靠着。她听着屋里的谈话声,隐约觉得奇怪——故地重游?六宫中哪有什么“故地”?听安妃的口气,似乎在此着重,她究竟想说什么?
皇后似乎也大惑不解,疑道:“姐姐想起了什么往事?”
安妃叹了口气,葱根似的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白兔,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
婉依此时还在窗畔站立,见她来了也没有回头。安妃顺着婉依的目光凝视乌云密布的天空许久,才施施道:“昨夜一直没有见月,原来是这乌云的缘故。”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出,旁人还是糊涂的,凝云却明白了一些。
皇后显然也听出了端倪,用半忌惮半威胁的眼神瞪着安妃。
“每当十五时,臣妾总会在宫中赏月。人人都知道,瑞安宫的月景甚美。如今差了些,要是三年前,月景还更美呢。娘娘一定还记得,从前每月十五时,瑞安宫那里都很热闹。”说罢,安妃自嘲道:“其实也是臣妾一厢情愿,热闹是人家的,传到瑞安宫而已。”
她忽然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瞧向皇后,坚声道:“尽管这样,臣妾也曾祈祷,哪怕是为了这一点点的人气儿,也但愿明月常当空,照耀这寂寞的六宫。然而天算不如人算,总有人容不得美好的事物存在这世上,抢夺了去,践踏了去,才肯满意。”
凝云不免觉得安妃的话另有深意。
皇后勉强答道:“月有阴晴圆缺——都是它自己的事,怎么能怪旁人?”
安妃方才反常激烈的感情似乎冷静了下来,她重又转向了窗外。已经开始下雨了,虽不大,但无疑是一场暴风雨的征兆。
“娘娘说的极是。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自己作下的事,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偿,到时是善报还是恶报,自有公论。”
“姐姐也信这因果报应的鬼神之说吗?”
“哪里是鬼神之说?真正作孽的人,人人得而诛之。”安妃的笑容平稳的瞧不出一丝涟漪波澜,“不瞒娘娘说,即使是臣妾这样软弱无用的人,竟也是有些个义念,希望人间有正义的。”
皇后的表情就像被雷击过一样,即使安妃刚才打了她一个耳光,她也不会更惊恐了。
凝云并不能看见皇后的脸,但她知道皇后一定非常害怕,因为当皇后再次开口的时候,尽管她努力掩饰,声音仍颤抖得如筛子一般。
“姐姐若是无用,本宫就只有更不堪了。”皇后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倒像哭似的。
这时倾盆大雨已滂沱而下了,凝云再也听不清殿内的谈话了。
溥畅努力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凝云。一条条的雨丝像刀剑一样砸下来。隆隆的雷声倒让凝云清醒了。她挣扎着将溥畅推开,声音已经微弱的几乎听不见:“妹妹你不要管我,进去罢。皇上如今宠你,皇后不会为难你的。”
“姐姐别管我才是。”溥畅简短地回答,仍旧搂着她。
“好妹妹……你……”凝云不知说什么好,“你且扶我直起腰来,我不要被她看扁……”
溥畅这次没有答话,但顺从地扶她起身。这时几道闪电划过天空,发出排山倒海的强光。雨声很大,两人再听不到其他声音了,只能默默地互相扶持着。
其水**……那是思念的潮水漫进了心中……龙胤……大概你不会来了……我若是这样丢了性命……凝云只觉得意识又在一点点消退,正在这时,一双结实的手臂将她抱了起来,那么温暖。是你吗?她舒服地靠在了那人身上,却闻到了一股馥香的气味——抱起她的是个女人。
她忽然失望了。
没多久,她的膝盖又一次接触到了冰冷的地板。她抬起头,皇后正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狼狈——妆容已经花了;发簪在大雨的冲刷下已经脱落,乌黑的秀发散乱着,还滴着水;身上衣衫不整,凌乱不已。
皇后看到她的杰作,一定相当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