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琛宫。
日头慢慢落山了,鸟儿归家,宫中一片寂静。毓琛宫里却忙得是人仰马翻,宫女们打热水的打热水,拧帕子的拧帕子,熬药的熬药,个个都是心急火燎的,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
秋涵最是辛苦,自己这儿疼那儿疼的,还不停歇的张罗着前后。桃蔓看她可怜,劝道:“你快歇着去吧,这里的人是只多不少呢。”
她看一眼外屋假装拿帕子抹着眼泪的皇后,里屋床上昏迷未醒的凝云,床边上焦急踱步的皇帝和几个胆战心惊的太医,无奈地点了点头,仍不忘嘱咐道:“主子怕凉,你留心些窗子和那炉火。熬药那个丫头笨手笨脚的,别叫她误了事。还有……”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桃蔓硬生生推出了门。
“主子醒了让人叫我!”她无可奈何地加上最后一句。
外屋里忙得是热火朝天,里屋却冰窖似的,似乎空气都被龙胤脸上冰封一般的冷冽神色冻住了。
“既然无大碍,怎么还不醒?”他瞪着李太医问道。
“这……臣已经诊断过了,昭容娘娘只是受惊,压惊的药臣也开了。请皇上少安毋躁……”
“朕如何毋躁?你瞧她脸白纸似的,手也冰凉,若是出了什么毛病,朕拿你们是问!”
“是是是……”李太医忙不迭地点着头,冷汗浸透了厚厚的官服。“臣去瞧瞧药熬好了没有……”
他慌忙地退出了内殿,却与在外面等着的皇后撞了个满怀。
“里面怎么样了?”皇后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昭容**无恙,待用了这服药就该醒了。”
“有劳大人了。”皇后柔声道,“昭容妹妹究竟伤了何处?”
“回娘娘,昭容只是受惊,兼面上有些皮外伤,都不碍的……”
“哦?”皇后凤眉挑了起来,神色有些狰狞,“脸伤了?”
“是抓伤。所幸伤口不深,且没伤到眼睛,所以……”
皇后幸灾乐祸地想,好啊,瞧你那不可一世的脸蛋上出来几道血印子,还怎么勾搭皇上!想不到兰才人那小**这样狠!
她这才想起来李太医还在看着她,于是又换了凝重的表情问道:“本宫听闻当时佳容华和黎芬仪也在场,有没有派人去她们哪里瞧瞧?尤其是黎芬仪,有身子的人更受不得刺激。”
“皇上已经派了人去。”
“那本宫就放心了。”
这时里屋里传来了呻吟的声音,李太医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皇后也跟着进来了。一看到凝云的脸,她有几分遗憾——脸上并瞧不出明显的痕迹,只是靠近脖子的地方有几道长长的疤,似是被兰才人用指甲挠出来的,还被勒过似的有血印子。除此之外,那张白玉般的脸仍是美得慑人心魄。
凝云醒了,有些神志不清似的四下瞧了瞧。
“你终于醒了,”龙胤道,“朕可担心坏了。”
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无意间碰到了脖子上的伤痕,似乎才想起来上午在福香亭发生的事,掉下了眼泪来。
“别怕,云儿。有朕在,再不会让人欺负你了。”龙胤宠溺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臣妾没有害兰才人,求皇上明察。”她声泪俱下地道。
“朕知道,知道。你什么也不要想了,都过去了。”龙胤此时似乎没有心情追究那桩陈年往事,他只想抱着她,安慰她,再不让她受到伤害。
皇后在龙胤身后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凝云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好险!她心有余悸道,没想到兰才人的怨恨如此之深,若秋涵桃蔓桃蕊没有拼命护主,兰才人是有胆量也有气力掐死她了。
“皇上别担心,云儿没事了。”
龙胤这才疲倦地笑了,“没事就好。今晚朕陪着你。”
“不!”凝云脱口而出。
“什么?”龙胤似乎没想到她的反应这样强烈。
“云儿已经没事了。皇上该去陪黎芬仪才对。黎妹妹今日是应臣妾的邀请去赏花的,却被臣妾连累,亦受了惊。如果惊了胎,臣妾真是罪无可恕了。”
“你才是受了惊,怎么担心起别人来?”
“云儿不能只顾自己,求皇上去陪黎妹妹吧。唯有皇上的龙气才能安住妹妹肚子里的皇子啊。”
龙胤只觉一阵感动,柔声道:“云儿果然深明大义。朕这就去瞧她。”
长宁宫。
佳容华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的脑海里全是兰才人歇斯底里地尖叫,和她如刀刃一样划向凝云的指甲。
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把你掐死!掐死!
虽然兰才人是对着凝云喊出这些的,但佳容华却觉得,那些话分明是对着她说的。她自嘲地笑了笑,这便叫作做贼心虚吧!她是会得到报应的,从看着兰才人喝下断玉散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把你掐死!掐死!
她抱住自己的头,拼命地摇晃着,希望能把兰才人的话摇出脑子。不,你不会的,你根本不知道是我,没人会知道。你去折磨路凝云吧,掐死她。你不会知道是我……
你会知道吗?
佳容华猛地把头抬起来。
好啊,真好,她居然没想到。兰才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福香亭?还是当着她和黎芬仪的面!
“安琪!宝琪!”她唤道。
“小主。”安琪和宝琪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见她正在披上狐皮坎肩,“小主是要出去吗?”
“安琪,今晚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哪里翻了牌子?皇上听说了福香亭的事,早朝一下就到毓琛宫去了。”
“没翻……”佳容华沉吟道,“他不会宿在毓琛宫的。安琪,你现在就到景澜宫去,请皇后娘娘安排倪良媛侍寝。回来后你直接去黎芬仪处找我。”
安琪没再问什么,飞快地开始行动了。
“宝琪,再叫两个人,我们这就去黎芬仪处。”
“可是晚膳还没用呢。”
佳容华没有回答她,已经径自走出老远了。
沉香阁。
天已经黑了。
婉依倒是守信用,走进来麻利地给龙篪松了绑。他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你是这一届的秀女吗?”
“快走。”
“如果人家问你一个问题,你最好回答。”龙篪没好气地道,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从来都是答非所问。
“快走!”这次的语气不容他再争辩了。
龙篪向门口走去。
“不是那里!”
“那你要我往哪儿走?”
“你自己知道!”婉依不耐烦道。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有那么多问题。
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他要走会如此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