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叫人惊奇的是,“春夏秋冬”四姬竟无一人被临幸。皇帝大多数夜里独宿在圣泽宫的锦阳殿,少有的唤嫔妃侍寝的夜晚,也仍去路昭容或佳容华的宫中。唯一被临幸过的新封秀女,竟是那个不曾为皇帝注意过的倪美人。而且侍寝一次后便被晋为了良媛。这其中虽说少不了皇后的安排,但起了主要作用的,仍是皇帝。
御书房,午后。
这两日一直下着雪,今天却难得是个晴天。冬日的阳光斜斜洒下来,金灿灿的一片,让人瞧了顿觉一丝暖意。
而这御书房中的情景,就更是温暖。
那张宽大的书桌后面,一个身着龙袍的英俊少年正专心致志地翻着手上的奏折,一会皱眉,一会舒眉,时不时地用手上的笔批示些什么。在书房的另一个角落,红木椅上坐着一个清丽少女,也颇为用心地做着手中的女红。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相对着,气氛却一点不闷。
龙胤第一万次地告诉自己要集中注意力,这些奏折明早之前就需要批完。然而他仍是不知不觉地在抬头,悄悄地打量着不远处低着头打着络子的凝云。每抬头一次,他总觉得再瞧她,她亦不会比上一次更美了。
然而每一次都证明他错了。
她始终不看他,长长的睫毛总是低垂着,遮住了她黑珍珠一般闪亮圆润的眼睛;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膝盖上翻飞着,织出的哪里是络子,分明是通身的魅力,只让他觉得迷醉。
“皇上要是再那样瞧臣妾,臣妾从今往后再不敢来了。”她笑道。
“原来你知道朕在瞧你,还装作不知,真是狡猾。”龙胤气道。
“臣妾怕说了更不让皇上专心,所以索性装作不知,干脆叫皇上看个够再说。谁知皇上得寸进尺呢?”
“云儿美貌若此,你在这里,朕哪里还看得下旁的呢?”
“原来如此,”凝云打趣道,“依皇上这样说,臣妾若真有如此花容月貌,却也不过用来扰乱圣听罢了。传下去,后世要将臣妾写作妲己,褒姒一般的红颜祸水可怎么好?”
“昏君才能亡国,妲己、褒姒不过是写史人笔下的替罪羊罢了。云儿这样说,是将朕比作周幽王一类的昏君吗?”
“云儿怎敢?皇上天纵奇才,一代明主,断不会为美色误国。”
“这还像话,”龙胤装出满意的神情,随即却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坏笑道:“不过,朕倒真想效仿北齐后主,做一天昏君呢。”
说罢,他满意地瞧着凝云的俏颜唰的一下红了。
“皇上怎么戏弄臣妾?”她红着脸强忍害羞的样子相当可爱。
若不是平日里她冷漠,他也不会这样喜欢逗她。
北齐后主的淑妃冯小怜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后妃。后人称她“雪骨冰肌,温润如玉,凹凸有致,柔弱无骨。”<北史>中有关于她美貌的诸多记载,不乏荒诞之事。其中有一说,北齐后主高纬曾为这样一个天生**不能名闻天下而惋惜,因此令冯小怜**卧于朝堂上,让大臣付费欣赏,而他负责收门票。
“云儿害起羞来还真是可爱。”他知道她难堪,但还忍不住再逗。
“皇上再取笑,臣妾就回宫去,再也不来了。”她努力保持着礼貌和镇定。但龙胤还是爆发出一阵大笑,这让她觉得更加无地自容。
幸好这时,外头有人喊道:“平江王求见!”
龙胤闻言,马上从他的龙椅上跳了起来,说道:“快请!”
平江王龙篪是先帝与卫淑妃所生,在龙胤这一代的皇室子嗣中排行第四,与龙胤的关系一向不错。龙篪**自由,沉迷于诗词歌赋,不愿为宫闱礼节所拘束,近年来频繁往来江南一带,多与文人骚客交游。今日进宫,看样子是被龙胤请来的。
龙胤话还未落地,就见一相貌清秀俊朗,一身飘逸白袍的年轻男子大步跨进了房门。他相貌与龙胤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少了一些睥睨天下的英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倜傥的文人气质,腰际一支玉箫,更添了他通身一股随性。
凝云早已闻了这平江王的大名,面也见过几次,知道他是个很能迷惑人的人。一般人与他接触,多半会认为他是个油嘴滑舌,玩世不恭的纨绔王爷。但路昭容总觉得,人们并不曾看出他的胆识和才华。
正在这个当口,突然闯来了这么个人,而更糟糕的是,他似乎听到了他们对话的一些片段。
“臣弟在外面似乎听到些不该听的,”他似乎也觉得好笑,“皇兄要效仿北齐后主吗?昭容娘娘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爷想必是听岔了,皇上不曾……”她努力地镇定自己。她是昭容,位同宰相,怎能让平江王知道自己被皇上戏弄?
“不错,朕正有此意。”龙胤却不管不顾地与他的四弟打着哈哈。他一边说着,还一边走了过来,故意用胳膊环住了她的纤腰。
“如此,臣弟定不会错过的。”
二人对视大笑。这时,龙胤忽然发现凝云原本涨红的脸竟发青了,眼中也似有泪光在转。糟了,这玩笑开大了,他心中暗念不妙。他还是不愿见到云儿哭的。
于是他连忙放开了她,清了清嗓子,将战火烧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四弟这次苏州之行可有斩获?”
“那要看皇兄指的是什么了。”
“你明白的很。”他笑道,“你若是瞧上了哪位李香君、陈圆圆,尽管开口。朕下令把她们通通绑到你府上,好顺了你这采花贼的意可好?”
二人再一次对视大笑。
凝云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这哪是一个皇帝和一个王爷在后宫嫔妃面前该讲的话?
她飞快地说了一句“臣妾告退”,便飞也似的跑掉了。然而她还是昂着头走了出去,好叫人家知道,是那两个男人不正经,她的风度是没有丢的。
龙胤瞧着她逃难般的背影,叹道:“走了好。以后朕再去哄她吧。”
转眼之间,少年天子恢复了严肃的神色。他将龙篪引进书房,吩咐小长子在外面看着,一有人来立即通报。这才满面凝重地问道:“朕要你查的事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