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夜,果如一幕近终时**涌起的戏剧。
当人人撕下自己的面具,当人人面对旧昔与现今的交织,当人人可以搭上自己的命放手一搏,紫禁城上空将凭添多少瞬逝的烟花,过隙的流星?
聂潇心道,如今见了李拓,随后便是龙晟,或许还会有她。
昔日的兄弟,终于也到了兵戎相见,不共戴天的一刻。
英雄无奈是多情——他,李拓,龙晟,龙篪,甚至那个皇帝,全是被绕在了一个情字上。
看着李拓如今可喷出火来的一双坚目,他冷笑了,后退几步,剑舌舔上秀殷的粉颈。
他的手下登时会意的分成两股,分别围住李拓和然达琳。
“居然伤害两个弱女子——聂潇,你果真变了不只一点半点!”李拓狠咬了牙,握紧的双拳指节格格直响。他不能抑制的胆战心惊。黄沙战场,他可快意着奋勇杀敌,身负重伤仍豪情不减的释放着高笑。
然而,如今搁在妻子颈边的剑已瞬时绵软了他的心,让他不寒而栗。
聂潇冷哼。“你背叛龙晟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你不明白!”李拓急道。
“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那个弑兄夺权的狗贼怎么能安稳坐在王位上!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为龙晟报仇,你却老老实实地被那个狗贼收服,一门心思为他尽忠!”
“不!”李拓咆哮道,“你不明白的是,龙胤并不曾辜负这天下,他比龙晟更适合那个皇位!昔时两王相争,已是牵涉众多;如今龙晟已经死了,我们又怎么能为个人恩怨再掀起惊涛骇浪,荼毒众生?”
聂潇嗤之以鼻。“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
不久以前,任芙没有任何预兆的出现,将那个石破天惊的秘密送到了他的面前——龙晟还活着。
当他赶到众生殿时,已是人去楼空。
然而他的复仇从此有了意义,他更加尽心地为自己背后的大人物竭力。终于等到这一晚,他不信再逼不出他。
李拓见他神色有异,却还只一心为秀殷和然达琳起着急,并未深想。“放她们走!我们两个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其他人!”
聂潇神念闪回,眼见李拓因愤怒扭曲的五官,嘲讽的笑笑。
叛徒,必须被处决。
“你自我了断,或者我了断了你的妻子。”薄唇轻翕,他冷冷吐出这句话,腕底使力,“绝巅”毫不留情地划上了秀殷白皙的肌肤。
然达琳在一边,只一阵胆战心惊。自她的角度,可清楚地瞧见李拓双拳都在抖动。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自杀,秀殷便要死;然而若他自杀,秀殷便也失去了最后的保护。
如今她负伤在身,再不能保护任何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聂潇终是等不及了。邪笑勾起他嘴角,似因终可大开杀戒而欢愉。
“你权衡的时间似乎太长了。”
聂潇手起剑落,李拓飞身腾起,众高手即刻一拥而上,打作一团。然达琳再不能看的分明,只急得心如刀割。她强忍着疼痛去摸索自己方才掉落的剑。
夜渐深,天际已被火染出一抹噬人的血红,势可压城。巨响不断自玉华门传来,被堵在宫外的御林军似乎正在极力打通进来的路。圣泽宫方向似乎也有异动,马蹄踢踏,铮铮剑响。
噩梦,抑或地狱,都是此刻的人间。
或许是她的血流的太多了,知觉已在慢慢殆尽,她只觉得风声被丝丝抽离,不远处似有清喉婉转,如幽溪百折。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
她定睛看去,第一眼便瞧见李拓仍好好的站着,并未受伤,心中一阵欣喜。秀殷在他身边,惊魂甫定。而聂潇,定定地看着她身后的方向。
迷惑半晌,终于明白了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
“潇!”
这声音如此熟悉。
那人珠纱遮面,鸳鸯眉与墨珠瞳深隐在卷曲的刘海下,远观便是蹙了双眸的幽离秋水。魂灵欲醉,她本便有缟仙之姿,如今这般从天而降似的,薄纱挂耳,绝美面容忽隐忽现;湘白单衫,约成身姿娇小玲珑,更添灵气万千。
秀殷惊了,然达琳亦惊了,竟会是她!
聂潇似是再顾不得手刃李拓的渴望,只趔趄几步,颤抖的双臂扳过她的双肩,再多的话亦不足以描述此刻的排山倒海。
又是旧人重逢。
又是百感交集。
影逐烈阳身去京,琴断残今空余半,春别三日独不寻。
谜底一个珍字,数年前的误解,数年后的重逢。
珍……是谁的梦起,谁的劫终,又是谁与谁的生羁,至今终是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