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李拓正练箭,秀殷气呼呼地跑来了。成亲以来,这少年将军的大男子主义显然超乎了秀殷的意料,身为驸马,一点也不因她的公主身份而另眼相待,颐指气使地倒像是她高攀了他。
成亲数日,她只觉自己已将十六年没生的气都生完了。
她的相公却不嫌够,其它诸事她可以忍,这一桩却是怎么也忍不下了。
他要纳妾。
“你倒试试看!”她一张俏脸写满了怒气,指着他的鼻子道。
“与你何干,娘子?”他仍是不紧不慢地瞄着标靶,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一个丈夫怎使得两个女子来分?本公主最见不得的就是那三心二意的花心郎!”
“那你的好皇兄呢?他身边何止三两个?他也是薄情寡义的男子么?”他提起龙胤的语气全然无一点尊敬,甚至无半丝厚道。秀殷气结。
“你倒不必拿他来做挡箭牌!我且告诉你,皇兄是身不由己。他倒想一心一意,无奈是生来就被钉死在那把龙椅上。”
“是么?”李拓神情冷若冰霜,“他果然没被钉死在那把龙椅上,自己也会往龙椅上爬。”秀殷听的出来,这话竟不是气话,是有所指的。她心里暗惊,难不成这李拓对二哥有什么不忠之念?李拓见她神色有疑,咧嘴一笑。
“我明告诉了你,你也不必瞎想,娘子。你皇兄坐上这把龙椅,用的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方法。我敬重他治国有方,也不必就山呼万岁地认他十全十美。明白了吗?”
秀殷呆了半晌。想来想去,龙胤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十全十美的男人。或至少,找不出错处——英明的国君,细心的丈夫,慈爱的父亲,贴心的兄长。当年大哥龙晟与二哥龙胤的皇位之争,秀殷倒有所耳闻,但也仅仅是有所耳闻。她不相信二哥会做出任何为人不齿的事来,一定是李拓搞错了。
二哥如此器重李拓,若是他知道了……
李拓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方才那话我在他面前,亦不是没说过。身为人君,若听不得人半句实话,也枉为人君了。”
“你说过?你这样误解他,他仍然重用你?”
“我并没误解他,娘子。”
“别叫我‘娘子’,别扭的紧。”秀殷漫不经心地答道,“二哥不是坏人,你要相信我。”
听着这幼稚的孩子话,李拓忍俊不禁。“你心里当他是好人,就是好人。我不再提,你也不必逼我改变。”
“不。你是我丈夫,他是我哥哥,都是我至亲的人,怎么能互相猜疑?”秀殷坚持道。
“我的想法,对你那么重要么?”李拓不敢相信。
“这个自然。等着瞧,我会让你认错的。”秀殷急匆匆地跑开了几步,似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至于纳妾的事,我再说一遍,你休想!”
转眼间,寒冬已过,春天的脚步又一次近了。
对于凝云来说,这意味着,她的孩子就快要来到人世了。身子愈发重,她却愈发喜欢外出散步。天气逐渐转暖,深宫中也终现了芳菲之景,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繁枝嫩蕊,林花水荇,春色撩人,可并不只有诗中才有。
凝云时时念着与先生的春日观海,那抹出海曙的云霞,早便在梦中了。怎奈龙胤死活不让她出宫门一步,只得作罢。
幸好宫中亦有东风洒雨露的清新。龙胤命人在上林苑的福香亭里摆了张藤丝摇椅,只给凝云读书赏花用。溥畅便常常取笑着说,上林苑中的福香亭,如今成了我们路妃娘娘的毓琛宫别苑。然达琳倒不以为然,嘟囔着堂堂天朝后宫竟没一座像样的花园子。
初春午后,凝云轻倚摇椅,明目映澜,纤手轻抚小腹,感受着那孩子在自己体内每一个轻微的动静,自己也孩子似的雀跃。
为他读史,为他作赋,为他唱支摇篮曲,又或者呢喃着描绘绿堪染的雨中草色,红欲燃的水上桃花。
秋涵帮她盖好锦衾,笑道:“主子怎么总瞧些花花草草,我们皇子生出来,可别是个爱拈花惹草的才好!”
凝云含笑嗔她,心中仍是说不清的舒畅。
白日时便如此的悠闲度日,然而她知道,此事并非那么简单。有无数的人巴不得这个孩子胎死腹中,好在如今有秋涵和溥畅,甚至然达琳替她操着心,她略微可安稳些。溥畅开心地一如那孩子是自己的,窝在自己延僖宫中忙活出了好几件小衣裳,一定要凝云收下。
如此的礼物,凝云自是笑纳,然而六宫中其余人的礼物,却是不得不防了。
皇后、欣贵妃和佳妃送来的东西都被秋涵小心的处理掉;
颐安夫人的礼品一如往常的少而精,倒也不乏大手笔;
林若熙送上的是上等名贵的药材,然达琳却抱有成见,不以为然,料定不是好东西,扔了了事;
纳兰婉依献上了诸款有奇效的药品,解决了凝云不少难题;
而圣泽宫那边,只说是润物细无声的关怀了。
凝云知道如今龙胤不便往常似的**在毓琛宫腻着,心里虽苦也不怪他。然而,不来是不来,他倒像无处不在似的。一日凝云在寝宫里念叨了一句想吃温茶,本只是随口说说的,谁料当日下午小长子就搬来了绞股兰茶、瑶山甜茶、东温茶、石崖茶、银藤茶、白毫茶、紫苏香等种种温茶,堆的小山似的,把个秋涵惊的目瞪口呆,那小长子还唯恐不周到地交代如果不可口,只管报来,再换其他的;另一日凝云说了一句寂寞,想叫然达琳搬来陪她,又是一刻都没耽误,然达琳次日就搬来了。
想到龙胤在毓琛宫中专门安插了“耳目”,她小女人般的幸福而又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