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宫那个黄昏……
她只觉挨了一闷棍似的,云里雾里,不明白皇后说的是什么。听得身边安琪一声惊呼,她才回过身来。不顾尊卑,她紧握住皇后起伏不止的双肩,语气急切而坚定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皇后显然还处在慌乱之中,六神无主地道:“她……不可能……珍儿死了……我亲眼……我……”她迷乱的双眼对上佳贵嫔灼灼的眼神,突然泣道:“不!欧阳流莺不是珍儿!纤玉——你说——她不是珍儿!她不是!”
她猛地推开皇后,跌坐在椅上。皇后呆站着,哽咽着,语无伦次地吐出些字句来。半晌,皇后稍微安静了些,她才缓缓问道:“你确定了吗?”
皇后显然已经清醒了,近乎绝望。“她能说出只有珍儿知道的事,只有珍儿知道的话。”
“哪来这样的事?欧阳流莺不是欧阳剑锋的妹子?怎么就成了那个已死的欣怀皇后?欧阳剑锋哪来的这个胆子?”
“我着人查过了。一切都与她跟我说的一个样儿,这中间曲折离奇,怕是没有一天一夜,讲不完的。纤玉……你不知道……我……是我当初……”她又哭了起来。
借着皇后那时情绪错乱,不由自主倒出来的话,她亲自派人查证的结果,与欧阳流莺——珍儿——自己的叙述,佳贵嫔终于弄明白了这个离奇的故事。
一切要从几年前珍儿入宫、封妃、受宠开始。
皇后珠儿那时刚刚失宠。来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妹子,她心里很是不能认同。然而这个被她暗暗斥为野种的民间郡主,居然得到了她深爱的表哥的爱情,她愈发视珍儿如眼中钉。
然而珍儿真心喜爱自己的姐姐,不论珠儿如何对自己,她都怀着一颗善良的心去为珠儿找出种种理由,不愿相信珠儿存心害她。
她一直不知道,每次去景澜宫喝的茶中,都被珠儿下了毒药。那毒药,会让她一天天憔悴,最终死去。
终于,珍儿病了。
那时她与龙胤正不知为了何事闹着矛盾,于是便赌气不见他。恰巧此时北疆有战事,他亲身前往督战。珍儿在等待中日益憔悴。龙胤赶回来时,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故事到这里似乎断了,因为皇后,珍儿和她自己都无法得知当时的具体情况。但事实就是,珍儿并没有死,有人用另一个女子的尸体代她下了葬,而珍儿被救出了宫。
毒药并没有夺去珍儿的性命,然而侵蚀了她的记忆,她再也记不起龙胤,珠儿或关于皇宫的任何事。某种程度上来讲,她回到了自己成长的民间,过了一段幸福的生活。
佳贵嫔不禁感叹起了世事的无常,缘法的奇妙。
珍儿在民间,机缘巧合结识了真正的欧阳流莺,并与之成为了生死至交。那流莺早早为自己找好了如意郎君,然而身为在籍秀女,她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鬼使神差般的,珍儿答应替与自己面容相似的流莺去参加选秀。
“欧阳剑锋果真如此大的胆子,还是如此大的糊涂?”佳贵嫔震惊之中问道。
珍儿惨然一笑,答道:“他并不曾亲自送妹妹去选秀。只要流莺买通了几个下人,一切都好办的。入宫之后的省亲,我也数次婉拒,他没有机会发现这一切。”
接下来,处于失忆状态的珍儿就这样被当作欧阳流莺中了秀标,封了位次,回到了她熟悉而又陌生的皇宫。
“选秀时与众秀女同居长**,我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是假冒的欧阳流莺,于是刻意冷淡着些,不与他人走的太近。待到入宫时间长了,并没有人觉察,我才渐渐放了心。对这座皇宫……我只觉得熟悉,并没能想起过去的事。被他恩宠过后……”她红了脸,“我竟仍未想起。大概因为生病时我还是一心恨着他的,老天以为我真心恨他,才将他从我记忆里抹了去。”
失忆后的珍儿,其实已完全成了另外一个女子,完全成了那个叫作欧阳流莺的女子。她的性格中凭添了原来珍儿没有的缜密细心,甚至审时度势。后宫中的人都清楚地看到,这个欧阳家的女孩儿如何受尽恩宠,如何从瑶贵人一步步升到了瑶婉仪,如何在后宫的凶险之中如鱼得水,八面玲珑。
除了她越来越强的熟悉感,和独自入眠时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之外,欧阳流莺这个面具出奇地适合她。终于有一天,有人捅破了那层窗纸——林若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