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宫。
深深的庭院中,尽是些高大、张扬又呆板的洋梧桐,又兼片片摇曳传香的牡丹花儿海棠朵儿月季瓣儿,红的娇,白的嫩,黄的艳,紫的傲,颈子都高高的扬着,不负花中之王之后之公主的美号。美则美矣,却多了些生搬硬砌之感,惟有树脚下几点隐香袭人的丁香花,数支色彩斑斓的太阳花,时不时地吸引着人的视线。景澜宫之人少的,正是这点张扬而不张狂的精神气儿。
还好,老天有时会送来一个小小的凌波仙子,给这座金光闪闪的宫殿一些精神。
这仙子身上套着名贵白狐皮坎肩,里面着大红撒花洋缎,秀发梳成简单的两把髻,簪着一朝阳五凤玉石簪,双耳边坠下灵俏的红宝石坠子,十足的活泼,一等的靓丽;又兼豆蔻年华,面容姣好。正欢快地向前跑着,眼见着就要到了景澜宫的正门。身后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急急地跟着,却还是跟不上,只涨红了脸喊道:“公主慢些!仔细摔了。”
少女回过头来看到侍女急的脸红的样子,停住了脚步,笑得直不起腰来,嗔道:“下回瞧我还带你来的?香阶可没你这般没用。”
侍女嘴里说着奴婢该死,手上却不得歇地想将少女跑乱了的衣裳整理好,怎奈她又恶作剧般的东躲西藏,一时竟手忙脚乱起来。许是声音大了些,宫门开了,伸出个脑袋来,却是霁月。
霁月本是听着外面吵闹,想出来瞧瞧。这一瞧,她便眉开眼笑了。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秀殷公主。
秀殷公主年方十四,还是个孩子。她虽是个女子,却有种与其兄极为相似的英气。她性格活泼奔放,因为从小生在帝王家,也就娇生惯养了些,任性总是有的。然而她年幼可爱,聪明伶俐,又讨皇帝、皇后和宫里上上下下喜欢,大家也就乐于随她去了。
秀殷公主与皇后是表姐妹,甚是要好,时不时的便会来景澜宫玩闹,所以与霁月等人也都熟识。
霁月见她与侍女香径嘻嘻哈哈,便马上迎了过来,拉过她,亲热地问道:“公主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大冷的天在这门口站着!”
秀殷却仍旧笑嘻嘻的,指着香径道:“还不是她!我不过要跑两步,就硬拉着不让,烦死人了!”
霁月瞧着香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觉好笑,掩口笑道:“公主说的是,一会儿就罚香径背着公主绕着景澜宫转他两圈折罪,可好?”一边说一边向秀殷挤眼睛。
秀殷会意,故意大声说道:“那哪成?要她驮着我才是。跑的还要快,不快要挨打!”
香径听着听着,脸色一阵阵发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呼着奴婢该死。秀殷和霁月对视一眼,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过之后,霁月才拉了秀殷向内殿走去,问道:“早先儿的,就听说公主今天要来,皇后娘娘一直盼着呢。这不,用了午膳后都没歇息,说是要等着。”
秀殷也不接话,然而笑的更开心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了内殿。果然,皇后正端坐在凤脔座上呢,看见她蹦蹦跳跳地进来,也迎了过来,将女孩抱在了怀中,柔声道:“秀儿怎么老也不来看姐姐了?姐姐终日守着这景澜宫,可无聊的很呢。”
“秀儿该死,可这不是来了么?呦,好姐姐,知道秀儿要来,还预备了桂花云片糕!”秀殷眼尖,一下就瞅到了桌子上摆的雪白的糕点,食指大动,立刻扑了上去,狼吞虎咽起来。
皇后见她这小谗猫相,觉得十分好笑,也跟了过来,笑道:“回回都是这样,一来便是要吃的,你那里的人喂不饱你么!”
秀殷辩解了些什么,怎奈满嘴都是食物,听不清楚一句。皇后也不再说她,只宠溺地瞧着她大快朵颐,自己竟也十分欢喜。
就在此时,外面忽有人喊道:“皇上驾到!”
皇后一惊。
龙胤,他有多久没来过这里了?
正想着,龙胤一身名黄朝袍,笑吟吟地跨了进来。皇后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然而没多久,她的喜悦就冷淡了下去。龙胤,自然不是来看她的。因为他刚一进来,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直找秀殷。
秀殷看到他,自然更是眉开眼笑,马上放下了云片糕,对着龙胤行了个大礼。龙胤马上把她扶了起来,笑道:“又没有外人,不需多礼。几日不见,秀儿怎么对朕生疏了?”
秀殷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朗声说道:“秀儿长大了,知道什么叫做君臣之礼。皇上是君,秀儿是臣,适才那便是行礼啊。”
龙胤奇道:“哪个师傅教了你‘君臣之礼’?你我是兄妹,又不是当着外人,这样分明是伤了感情。另外,”他假装生气的样子,“你怎么叫我‘皇上’,从前不都是叫‘二哥’么?”
秀殷狡猾地笑了笑,故意茫然地答道:“这是怎么说的?我叫皇上‘二哥’,皇后姐姐不是要叫你‘表哥’了?”
龙胤一怔,似乎才想起来皇后也在屋里,向她看去,发现皇后也是惊讶。然而,不一会儿,她的脸上也现出了些许害羞的神色。小的时候,她就是表哥表哥的叫着的呀。那时两人感情还很好,不像现在这样隔膜。
皇后看着秀殷,心中说不出的感谢。怪不得,怪不得这段时间她每次来景澜宫都定要求着龙胤到这里来见,她是想为他们和解吧!想到这里,皇后充满信心地看向龙胤。
然而他的柔情似乎一下子就灭掉了,只剩下一些暴露了感情之后的不自在。他也不再笑了,讪讪地道:“秀儿说的是。与你表姐好好玩吧,朕还有奏折要批。”说罢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秀殷看着他的背影,懊恼地咂了咂嘴。有的时候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哥哥和皇后表姐就是合不来。在她小小的心灵中,并不懂得太复杂的事情,但她喜欢哥哥,也喜欢表姐。她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皇后的嘴唇蠕动着,眼中噙满了泪水,用力揉捏着衣角。秀殷在一边甚是后悔,只道自己好事没做成,倒坏了事。万般不是,只好过来,靠在皇后的膝旁,做错了事般地道:“姐姐不要伤心了,是秀儿不好。”
“怎么是你的错呢?”皇后擦了擦眼睛,爱怜地看着正仰望着她的那张小小的脸。不要让这孩子伤心才是。她换了欣喜的语气道:“上回霁月教你的那个花绳,忘了不曾?”
“当然没有,还想玩儿呢。”毕竟是孩子,一听说玩的事,立刻笑逐颜开。
“叫霁月和香阶带你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