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五月二十六日
上个星期,豆儿参加了两项比赛,都是学校组织的。一是“盼香港回归”演讲比赛,她得了二年组第一名。二是朗读课文比赛,她得了一等奖。我们合家都很高兴。
昨晚有人请客,我们全家都去了,在酒桌上,有人提议让黄豆讲一段。我也没听过她演讲,也想听一听。她一点也不惧怕,非常大方地拿过话筒。她的演讲赢得了全场人员的喝彩,连酒店端盘子的服务员和另外包房的客人都停在包房门口看她,为她叫好、鼓掌。
一九九七年六月十七日
今天中午,豆儿拿张空白的考试卷回家,对我说:“老师让家长给复印五十张。”又不安地同我解释说:“爸呦,不是我主动要求的,老师说,我知道你家长也能复印,你总不举手,这次就让你家长给复印。”
我立即联想到几天前,她给我讲的故事。有一天,老师拿一张卷纸对学生说“这次考试学校没有那么多纸,哪位同学家长单位有复印机给印五十张”。班里有个叫张洋的女学生举手说“我爸能印”。老师说“你爸也不是干部,怎么印”?张洋肯定地说“我爸行”。老师有些怀疑地把卷纸给了她。
第二天早晨,张洋把卷纸退回来了,低声对老师说:“我爸说不行。”老师瞪大了眼睛,声色俱厉地训斥了张洋一顿。豆儿同我讲这事儿时,显出了“鄙夷的神色”。现在,她无奈地把卷纸放在了我面前。
我轻松地告诉她,“行,没有问题,什么时候要?”我虽然失业闲在家里,也绝不会让女儿把卷纸拿回去。我盘算着找哪个在岗的朋友帮忙。天刚下过雨,明天早晨就要交回去,我摸了摸干瘪的口袋,“硬硬的还在(指钱)。”就趟着一尺多深的积水,走到附近一家复印部,花了五块钱。我没告诉黄豆是花钱复印的,那样她会看轻我,还会心疼那五元钱。
一九九七年八月一日
豆放假了,林带她去大连旅游去了,理由是豆得到这学期“三好”学生了。
她详细跟我讲了“评”上“三好”的经过。
评选前她找老师,问:“老师,我能不能评上‘三好’学生?”
老师回答:“不知道。”
豆说:“老师哟,你让我评上‘三好’学生得了。”
老师回答:“不是我自己说了算,要所有任课教师一起评。”
豆又说:“让我评上吧,我还没评上过呢!”我听得出,她有点乞求,我不吱声,听她往下讲。
老师回答:“看一看吧!”
她的成绩是数学一百分,错了一点,老师说“黄微音错这一点不算,是我没讲明白”。不算这一分,她排名第四名,如果扣她这一分,就是第十三名了,前十五名同学有资格评上“三好”。不是全体投票,还是班主任老师指定。
老师宣布完“三好”学生名单后,还给同学们解释为什么评上了黄微音,因为她在学校演讲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为班里争了光。
我听明白了,她为自己要了个“三好”学生。
“你脸皮可真厚,胆子真大呀!”我对她说。
“老师也说我胆大。”她得意地说。
还有一个月,她就上三年级了,她的琴学得不怎么样。
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二日晚
我刚给豆儿量过身高,一米三五……她笑嘻嘻地告诉我“我爷有个小本,上面写你十岁时,才一米二二,你没有我高”。
她上三年级了,又换了个班主任。新老师给了她一个宣传委员干,她带上了两道杠(三年级时,才有班干部,带杠)。古筝彻底不弹了,她不想学了,没学会“高山流水”。老师说弹奏高山流水,得学一年以后。唉,不学不学吧!琴棋书画成梦想了。
豆儿学校要办个图书馆,老师说学校没有钱买书,让学生捐,每人十五本。
我的书都是我平时一本一本买回来的,哪里舍得捐!就告诉她,“不捐,你就说咱家没有书。”
过一天她告诉我,“不行,老师说了,家里没有书,买去。”
我只好无奈地从书柜里挑出十五本书。豆儿后来告诉我,“老师说了,黄微音捐的书最好。”
还有一天,老师让学生捐花,说是摆在教室里好看,每人一盆。我家里只有两盆花,是一个月不浇水也不会死的吊兰、文竹。豆妈是个不爱花的人。花虽差点儿,可两个花盆都很好,我舍不得。就告诉豆儿,“你先拖两天,实在拖不过去,我去市场给你买一盆。”过一天,她告诉我“不用捐了,一个有钱的同学家长捐了三十盆”。并给我讲诉了这过程。那家长用车把花拉来,很得意地对老师说“我全包了,如果不够我再捐”。她流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一个土豪在孩子面前炫富,居然收到了效果,这使我隐隐有一点不安。我想起了于光中的诗句,“如果你的脸上出现了谄媚的笑容,我将会羞愧地掩面而去。”我不能“掩面而去”,我告诉黄豆:“那家长是种花的,没什么了不起。”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二十日晚
前几天,学校又组织了一次数学竞赛(去年竞赛她得了个二等奖,班里第四名)。昨天,豆见我回来,大声对我说:“爸,你猜我竞赛第几名?”我不假思索地说“第一名”。“对了。”她笑着说。她在班里第一名,全年组第一名那人比她多十一分。我问她班里别的同学都得多少分?她说:“嗨!我就听自己的了,没听别人的。”她看上去很激动。我问她:“你的老师怎么说你的?”“表扬我了,说我有实力,还说我黑板报上的字写得好。”
今天,学校组织学习好的学生到农村学校去,要求每个去的学生找一个一样大的农村学生结成对子,一帮一,一对红。要求去的学生都要带礼物去,送给对方。
豆儿把自己正在用的笔袋(装笔的),用湿抹布擦了擦,对我说“送她这个吧”。
我看那笔袋有点旧,不好看,就把她过生日时邻居送她的小礼物(材质不明,做工精良,上发条能发音的音乐盒)找出来,对她说,“你那东西不行,对方不会感兴趣,同去的同学还会小看你。送人的东西一定要好,才能打动对方,把这个音乐盒送给她吧。”她点点头,同意了。
回来后她告诉我,“我的礼物最好。”是同学之间相互比较后得出的结论。她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她又说农村那个村长说:“你们下回来,中午别走了,我给你们炖两大锅猪脑袋肉。”她一边说一边学着村长的语气、神态、动作。
一九九八年一月十四日
豆期末考试结束了,全班第三名(去年第四名),比第一名少了零点五分(两个第一名)。
今天早晨,她告诉我今天评“三好”。我知道她惦记这事,告诉她“没评上可别哭,让人笑话”。她心直口快,不懂得掩饰,好在成绩还可以。如果她学习不好,可就讨人厌了。想了想,她如果学习不好,也不敢心直口快。晚上她告诉我,这次评“三好”学生要同学举手,要求超过总人数的三分之二,班里七十一人,缺席两名,豆得了三十九票,差两个人。老师给了她一个班里“三好”学生。这一次她没哭,也没去要。
一九九八年四月七日
今天下午,我要出远门,去广州。这些年我市国企相继倒闭,物资局旗下的所有公司都倒闭了,我只能去私企打工。私企还不成气候,规模小,人员少,效率高。我很不适应,几次上岗又几次下岗。有人说广州好做生意,我要去看看,我是去找出路,是谋生,不是谋财。
我不能接送豆儿上学了。
昨晚我同她讲了三个注意事项,一要注意安全,上学要过一没有信号灯的公路,一定要注意过往的车,看好后再走。放学后就回家,天黑了千万别出去,上哪去要告诉妈妈。二是注意身体健康,早饭要吃饱。看天气预报,随天气变化增减衣服。三是学习,这一点我放心,她点头表示记住了。
一九九八年七月十四日
豆昨天评上“三好”学生了,得票第七名,班里选八名。老师说还要权衡一下。她心里没有底,有些忧虑。今天,她告诉我“不行,下来了,纪律不行,老师把得票第九、第十一名的弄上去了”。她总是纪律不好,她太好动,精神头儿太足,太外溢,不像淑女。我知道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出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