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大人,”青冥圣女指着大殿中央那一大二小三副散发着寒意的冰棺,讽刺地笑道,“珞英就沉睡在这里面,这两百年来,她的身影恐怕无数次出现在你的梦里吧?是美梦还是噩梦呢?现在她就在你面前,你难道不想见见她的美丽容颜吗?”
神隐惨然一笑:“当年她以自己的血肉献祭发下血咒,早已灰飞烟灭,尸骨无存,这寒冰棺里,我记得只剩下永夜的遗骸,两副空棺,不过是为了纪念珞英罢了。”
神隐祭司一边说着,一遍自顾自地在这地宫的大殿之中走来走去,走出的路子,是在下一种神秘的诅咒,这种诅咒的阵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无法想起。
“哼,真是讽刺啊,你居然要用珞英教给你的咒语之术去毁灭她的族人和珞英的尸身!”青冥圣女望着他走出的阵型,秀丽的面容现出隐隐的怒气与寒意。
“我比你们先到这里,那寒冰棺我早已检查过了,是一副空棺,其中并没有珞英的尸身,血咒这种术法实在太过悖逆,试图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改变天意,所以必遭天谴,形神俱灭,尸骨无存。珞英当年为了保存‘烈’,自己选择灰飞烟灭,又哪里还能留下尸身呢?至于血族,为了保护苍生,我势必不能让他们重现世间,但是杀戮终究是罪过,所以今天我将和他们一起堕入地狱。”神隐祭司淡淡道。
我呆住了,心潮澎湃,百感交集,百年前,那位血族的王后——也就是我前世的母亲,为了让我活下来,竟然选择形神俱灭,永远不能再入轮回,而且,这一路听来,珞英王后,不,我的母后的死,神隐祭司要负很大的责任,这一刻,我的心里暗暗决定,我要弄清楚血族灭亡的原因,我要复仇。
青冥圣女冷笑一声,我只觉得手臂一阵刺痛,疼得我直抽气,右手葱绿的衣袖已被鲜血染红。
青冥圣女捏着的匕首兀自滴滴答答地淌血——她毫不留情地割破了我的手臂,拽着我,走到寒冰棺旁边。
三副冰棺,以中间一副最为华美。
雕饰繁复的冰棺中静静地躺着一位身着淡蓝色帝衣的英俊青年,他的眉梢鬓角都凝结了雪白的霜雾,连衣袖边缘都泛着白霜,他的容颜没有一丝生机——这就是传说中的血族之王永夜吧?
《神异志》记载,纯血的血族容貌绝艳,永夜身为纯血之君,眉目之间更是英气逼人,疏阔高逸,恍如星辰沧海,倘若我那前世的母亲在世,他们俩必定是一对般配的璧人。
永夜的冰棺两侧各有一只稍稍小些的冰棺,棺中空空如也,只有弥漫在冰棺周围的寒雾无声地飘荡着。
青冥圣女抓起我流血的右臂,狠狠地按到寒冰棺上,刺骨的寒意侵入骨髓,瞬间我的右手就冻麻木了,伤口毫无知觉,更加不觉得疼痛。
大片大片的血渍落在晶莹剔透的冰棺上,却忽然仿佛有了生命,仿佛无数条鲜红的毒蛇,四散蔓延!
神隐祭司的嘴角浮起一个莫测的微笑:“你以为将‘烈’的鲜血滴到寒冰棺上就可以了么?这样是无法唤醒血族的。你再挣扎也没有用,今天,无论如何,我们谁都不必活着走出这个冰封的墓穴。”
众人都是一愣。
我更是惊讶,难道解开血咒,有我的血还不够?而且,神隐大人今天是要玉石俱焚,不留活口么?!
神隐祭司接着说道:“解开血咒的方法,看样子你并不清楚。”然后就静静地不再言语。
可是,我发现,我的鲜血在寒冰棺上四处游走,涂抹出奇异神秘的繁复花纹,将冰棺重重包裹,花纹的缝隙中隐隐露出一张冰雪容颜——刚才还空空如也的寒冰棺中此刻居然有了人,是一个容颜绝丽的女子!
难道是我的错觉?
我努力眨巴着眼睛,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玲珑和领袖见我一脸诧异,都围上来看,玲珑指着冰棺中那张若隐若现的冰雪容颜,惊叫道:“这是..这是!这和《神异志》中珞英皇后的肖像一模一样!可是..她不是在下血咒之时就已经灰飞烟灭了么?!”
我们都困惑地望向神隐祭司,他那似乎永远不变的胸有成竹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疑惑道:“珞英?”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上前来,盯着棺中沉睡的美貌女子,眸中闪过千万种情绪,震惊、悲伤、疑惑..甚至喜悦。
我听到玲珑嘴里脱口而出的名字,也深深地震惊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珞英皇后,纯血之君永夜的妻子,血族之中容貌最美、性情最刚烈,在灭族之日以自己的鲜血和灵魂献祭,换来血族重生的珞英王后?我前世的母亲?
神隐祭司看到这张封在冰棺之中、毫无生机的美丽容颜时,膝盖一软,平日伟岸的身躯委顿在地,洁白如玉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冰棺,一向温柔深邃的眸子里居然淌出了清亮的泪水,青冥圣女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樱唇噙着神秘莫测的笑容。
神隐祭司的手掌一寸寸地抚着冰棺,口中喃喃:“两百年了..已经两百年了,你独自在这冰冷漆黑的地下,在这寒彻骨髓的冰棺里,一定很寂寞吧。”
方才青冥圣女将我的手臂割破,血淌在冰棺上,此刻神隐祭司抚过冰棺,手中沾满了鲜血,他白衣似雪,掌中鲜血映着白衣和晶莹的冰棺,甚是触目惊心。
我们全都被神隐祭司的失态惊呆了,一时间竟不知所措,毕竟在京城的时候,我这十几年来见到的神隐祭司,永远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袍,有着对世间万物了然于胸的淡然,然而此刻的他,却完全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无助孩童。
青冥圣女双手抱胸,冷冷道:“我没有骗你吧?珞英并没有灰飞烟灭。”
神隐祭司默然不语。
青冥圣女又道:“两百年前,你利用她对你的感情,设下诡计,使得血族战败族灭,难道两百年后的今天,你还要对她赶尽杀绝么?我知道你不会放血族族人出这寒冷墓穴,因为你怕他们改不了嗜血的本性,对你关爱的黎民百姓造成威胁,可是珞英,你应该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虽是血族,可是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嗜血本性,而且经常献出自己的血,为百姓医病疗伤,她心怀慈悲,即使复活,也不会伤害任何人,百年前你已经负她太多,难道今天,你还不让她走出这寒冷的墓穴吗?难道你对她,就没有一丝愧疚、一丝真情吗?”
我看到神隐大人目光流转,陡然坚定:“好,今天,我会助她复活,可是只有她可以复活,其他人,不行。”
青冥圣女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可以。那么我们算是达成协议了。”
神隐祭司说:“你记住,今天所有的血族,只有珞英一个人,可以走出这座寒冰封冻的墓穴。”
青冥圣女笑靥如花,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笑容下隐含着深意,比这地底冰封雪冻的墓穴还要让我感到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