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恩一惊,这礼节未免也太隆重了,连忙将二人扶起。
“公子如此大礼,实在是折煞我。在冯府中,也就丫环见过老爷太太和少爷小姐时,以及小姐们见过长辈时才需用到屈膝礼。风驰公子贵为客人,又为何行如此大礼?”耀恩问道。风驰眼睛睁得格外的大,目光全部聚焦在耀恩的脸上。
“在下失礼了,还请冯小姐不要怪罪。风驰初来府中,不知规矩,刚才小姐从走廊过来,实在是颇有大家闺秀风范,于是风某不自觉地拜倒,见笑了。”
大厅上到老爷太太,下到丫环小厮,听到风驰这么一说,无不笑开来。
“风驰公子,你有所不知,我家耀恩姐姐可是江南三大美女之一呀!这天下的王公贵戚都垂涎三分,更别说你一介武夫了”耀禄嘲讽道。
“耀禄,不得无礼!风驰公子于我有恩,你怎么能这样顶撞呢?”耀恩见风驰的脸色有些尴尬,忙帮他辩护。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闹了,咱们先开饭吧!”老爷一挥手,几个丫环们便上前把茶水撤下。
晚饭过后,窦管家将风驰和安爷安排在了西府,住在韬光阁旁边的一个院子里。
耀祖和耀恩带着风驰和安爷到西府来看了看这个院子,虽不算大,却窗明几净,额外清爽简洁。
“风驰兄若不嫌弃,可否暂居在此处?”耀祖问道。
“能有一处落脚之地,本就难能可贵,况且能在江南冯府有一处自己的院子,我已不敢多求了。多谢公子小姐相留。”
“风驰公子,西府不比东府,下人不多,且又冷清地很。公子若觉得闷,可以来东府找我和祖哥相聚。你瞧,这院子都还没有牌匾呢,要不,公子为这院子取个名吧?”耀恩询问道。
“东府的环境甚合我意,人手少便得以清净,院子空方能习武强身。至于牌匾的名字,我既是因为杏黄兜兰和少爷小姐相识,就叫这院子杏兰斋如何?”
“杏兰斋,好名字!闻其名如见其形,仿佛这金色的兰花又出现在了眼前。看来风驰兄不仅武力无双,更是文采出众呀!”耀祖拍手叫好。
“过奖了,时辰已不早,还望少爷小姐好生休息。我和安爷在府中度过今晚,明早便要起身出发了。我们本是异乡人,四海为家,不该居功自傲,久居冯府。”风驰道。
“怎么?风驰公子还未住下,就急着要走吗?”耀恩问道。
“耀恩,你真是不懂事。风驰公子本是江湖中人,怎么可能在冯府久留呢?怎么,英雄救了美,美人就不放英雄走了?”耀祖酸溜溜地看了妹妹一眼,哥哥在这呢,注意一点~
“哦,那倒不是,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风驰公子还没有好好逛逛冯府呢,明天又要走,岂不是遗憾?冯府的建筑和园林是仿着苏州园林建造的,公子若有雅兴,还请今晚来东府做做客。我住在惠婉楼,家兄住在傲天居。”
“好,我会去的,多谢小姐盛情”风驰抱拳道。
“主人,像不像?”安爷见主仆二人已在杏兰斋安身下来,连忙问道。
“安爷呀,您就别装糊涂了!刚才她从走廊过来时,那身打扮,那副模样,和母亲生前几乎一模一样。唉,只怪我失态了。”风驰说罢,从剑鞘的暗格里取出一绢手帕,上面画着一个貌美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束兰花。因为年代太久,女子身体的线条已经有些走样,但是面容却是那么温婉动人,如在眼前。
“主人呐,依我看,这冯小姐和岚贞夫人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安爷道。
“可不是吗,这把剑是父亲生前佩戴的,剑鞘里的暗格也是父亲专门为母亲定造的。想必父亲生前一定是爱得刻苦铭心,不然怎么会将母亲的画像放在这个和自身安危相关的武器里?”
“爱又如何?爱得深切又如何?金老爷不还是惨死在了冯老爷的毒手中吗!”安爷捶胸顿足道。
话说回来,风驰和冯府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冯老爷的母亲和风驰的外祖母是姊妹,两个姊妹,一个嫁入冯家,一个嫁入安家。冯家百年家业,富甲一方,可安家的势力却弱得很。冯恩公只有冯岚国一个独生子,自然宠溺至极。安老夫人则有安岚忠和安岚贞两个子女。十八年前,冯恩公为了吞并淮南一带,纳入其在江南的管辖区域,便替安家做主,把安岚贞逼嫁给了淮南侯金侯爷。
虽然是个侯爷,可却是这大沽王朝最落魄的侯爷,不过是徒有祖辈留下的一些家产和名望,其实就是个空架子。
“逼岚贞夫人嫁给权势比安家还不如的金家,就罢了。哪里想得到冯老爷居然瞒着恩公让咱们金老爷替自己下海做生意,这一去呀,老仆我就再也没能见到主人了!”安爷说罢,开始咬牙切齿。十八年前东海的涛涛巨浪,又在这个忠心不二的金家老仆眼前拍打起来。百年难遇的海上飓风呀!金老爷所率领的数十号人就这样被吞噬,尸骸全无,就连船只都被骇浪摧毁,至今仍未找到。
“更可悲的是,母亲在听到噩耗时,因为悲痛欲绝,且又怀有我和妹妹两个双生子,便七月临盆。虽孩子平安,可是母亲却离开了人世。冯岚国此时就以安家金家财力不济为由,硬是将女婴归为己有,收养为女。好在母亲的老妈子将我偷偷地递给了金家。”风驰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一轮皓月。
是呀,本是双生子,最后只有一个女婴,冯家都懵了。而金家乘势追击,说是冯家害了他们的少爷,还藏了一个孩子。冯岚国为了掩人耳目,便给了金家和安家的家属一笔巨款,逼他们去最为闭塞的西南之地,再不可回江南干扰冯家的生活。好在那个时候金家已经有男婴在手,便也没有声张,准备回云南后东山再起。
直到现在,冯老爷都不知道到底岚贞夫人生了几个孩子,另一个在哪里。当时冯老爷喊来了为夫人把脉的大夫,大夫迫于冯家的势力,只好改口称夫人当时只怀了一个孩子。只是因为水肿,所以肚子显得比平常孕妇要大些。
“我的身世成了一个谜,冯老爷方才听说我是从西南而来,脸色一下子就不对了.”
“风驰公子,东府冯小姐有请”丫环在杏兰斋外喊道。
“少爷,今天我可真为您抱不平呀!”回到傲天居后,福来抱怨道。
“哦?怎么了,说来听听”耀祖道。
“少爷,今天在花市救小姐的可不止风驰公子一个,您也出了不少力。怎么回府后少爷小姐都不曾提起此事?老爷只批评了少爷您一人,并未嘉奖您护小姐有功。而小姐更是一个劲地给风驰公子道谢,这也.”福来还未说完,耀祖便挥手示意他住口。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早就看出来了,自打耀恩见到风驰的那一刻起,人就变了个样。方才风驰见到耀恩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耀恩貌美,男子为之所动并不是什么怪事。唉,只是我这个妹妹呀,要是也动了情.”耀祖低头不语。
“少爷不用慌张,依我看,少爷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情谊之深非常人能比。要是这风驰公子真是动了歪心思,那老爷也不会容许的。”福来道。
“嗨,想那么多干什么?人家风驰公子是浪迹天涯的汉子,方才在杏兰斋都说了,明天就要起身。你都没看到耀恩听到那话后的样子,忧心忡忡的。好了,不提了不提了”耀祖一挥手,示意他下去。
“风驰见过小姐”风驰抱拳垂首道。
“风驰公子不必和我客气,我此番邀公子来惠婉楼相聚,一是想再谢公子恩情,二是希望公子能品一品我用杏黄兜兰泡制的茶水。”耀恩用手绢擦拭了茶杯,递给了他。
“谢小姐”风驰接过茶,盯着耀恩的手绢看了看。
“这手绢还是我母亲生前用过的手绢,我觉得手绢上的画别有意境,因此一直戴在身上。”耀恩将手绢铺开在茶几上,上面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可惜只有背影。
“虽然只有背影,可也不难看出佳人风采。想必手帕上的女子,就是小姐的母亲了”风驰说道,说罢,喝了一口兰花茶。
“风驰公子怎么知道?”耀恩顿觉好奇,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手绢上的女子是岚贞夫人呀。
风驰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鼻翼也微微动了动,“不过是瞎猜罢了,还请姑娘别往心里去。”
“嗨,是我太多心了,祖哥也常常抓着我这个小辫子不放。不过祖哥他自己更是比我多疑好几倍呢!”耀恩不禁笑了起来。
“清醇隽永,不愧是兰花!”风驰笑着看了看茶杯,评论道。
这是耀恩自花市回来第一次看他笑,如同冬日暖阳那般,让人觉得既温暖又恍惚。
“怎么,公子也喜欢兰花吗?这还是我第一次用兰花泡茶呢。”
“兰花不同于其他的花,它并不富贵娇艳,也并不芬芳馥郁。可是”风驰举起茶杯,端详了片刻。
“可是什么?”
“可是它那内敛温和的外相和香性却能平息雷霆之怒,安抚损伤之心,祛除念想之杂,召来赤诚之爱”风驰缓缓道来,像是在诉说一个古老而又美好的故事。
“公子对兰花独特而又深情的评语,想必我母亲还在世的话,也会为之动容吧!”
“斯人已逝,追之莫及。还望小姐节哀。”风驰道。
“公子说的是”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杏兰斋了。”风驰说完,把茶杯放下。
“别着急呀,哥哥——”耀恩喊道。
“砰!”风驰手上一滑,茶杯摔在了地上。他的眼神躲闪了片刻,似有一丝无边的苦楚和念想,立马又回复了武人的平静和镇定。
“哟?风驰兄也在呢?耀恩,我进来了,你也不至于喊这么大声吧?看把风驰兄给惊的。”耀祖走进惠婉楼,也没有下人通报一声。这灵犀可也太偏向他了吧!
“对不起,风驰公子,我看到没有下人通报,哥哥就进来了,才失声喊道”耀恩忙向风驰解释。
“没什么,小姐别往心里去。是我疏忽了,一介武夫,手掌粗大,连一个茶杯都握不好,失礼了。”风驰抱拳道。
“怎么,耀恩,我平常不也是这样大大方方地走进惠婉楼吗?需要通报?今日规矩改了?”耀祖问道。
“哥哥误会了,平日哥哥进的都是惠婉楼的大厅或是我的房间,而不是书房。书房乃会客之处,本以为祖哥会至少敲敲门,没想到直接进来了。”耀恩也知道祖哥是在吃醋,可还是心生恼意,哥哥今日怎么这样鲁莽?
“冯少爷,冯小姐,还望你们兄妹二人不要因我的冒失而误伤感情。风驰告辞”风驰一个转身,潇洒地离去了。只留着冯家两兄妹尴尬地站着。
“祖哥请坐”
“我怎么好意思坐下呢?我坐在你的对面,你心里念想的却是别人”说罢,看了看桌上的茶“再说了,我也不懂品什么杏黄兜兰茶,只怕让妹妹见笑。”耀祖说道。
“祖哥何必这样挖苦我呢?我自知今日没有及时向祖哥道谢,惹来祖哥生气.”
“及时?耀恩,你不是不及时,你是晚了太久。难道你在危险的时候不是我第一个出手保护你的吗?从头到尾,你今日可有向我说过一个谢字?我愿意护着你是没错,可你对风驰道了无数次谢,都没有多看我一眼,你让我作如何感想?”耀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里还有一点泪光闪烁,看着听着都让人心疼。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