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巫术
玥娘目送着二少爷和老仆远去,虽长者已有花甲年纪,早就没了二十年前雄厚的体魄。但那眉目之间天然而来的英武之气,与自己目光相遇后措手不及,面露躲闪之情,都让玥娘觉得就是他——安爷。
安爷背对玥娘后,立马大步走回冯府。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呀!她的容貌还是没有大的改变,让男子一见就倾心。二十年前他不顾一切救下了那个柔弱而又倔强的女子,那个时候他是受她崇敬,高大威猛的江淮大盗。而现如今呢?鹤发满鬓,腰背佝偻,只怕她根本就认不出自己了吧!
“母亲、姐姐,看我的新衣裳!”耀禄把新衣往大厅一甩,接连两个前空翻,落地后手往天空一举,刚刚好抓住袍子。接到手后,还不忘头一扬,朝耀恩扔了个媚眼,等姐姐的一顿好夸。
耀祖见这个弟弟不过作了身新衣服,就一副了不得的样子,进门来连哥哥都不喊,忙呛他道:“这个弟弟可真是有意思!让外人见了,知道的说是恩相府二少爷心里喜欢这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耀禄从来没见过这等精良上乘的正服。”
祖哥最近说话怎么越发的刁钻了?耀恩望了望坐在一旁脸色稍有难堪的二娘,忙瞪了耀祖一眼。人母亲坐在大厅呢,耀祖这么明目张胆地嘲讽耀禄,置二娘于何地?父亲平日都对二娘恭敬有加,他倒好,不过是近日帮忙打点了运河的一些船只事宜,便不可一世了。若真是下月去了京城面圣,回来后那气势还不得冲天?
“禄儿,不许胡来。夏荷,帮二少爷把新衣保管好,高府家宴前不得玩弄穿戴。”二娘说罢,轻叹了口气。这个傻儿子,总是口无遮拦,行动随性,一点都不像他父亲。遥想当年,耀禄的父亲身披御赐龙蟒盔甲,手舞双刀直逼敌营。鹅毛大雪,滴血成冰,多亏他和厉王爷合力血战两天两夜,才保得大沽西境安康。当初还指望着耀禄能像他父亲一样忠良、侠义、有担当,现在看来,实在是痴人说梦。
“咦,安爷呢?”耀禄一路连飞带爬,早把安爷不知甩得多远了,真是亏得没带上耀慈,不然全江南都得贴遍寻人启事了。
“你今日是和安爷一齐去的?”耀恩问道,往常可都是硬拉着风驰的呀。
“对,我师父这几天在给畔儿姑娘做镯子,没空搭理我。”
什么?给畔儿做镯子?这还真是礼尚往来了!上次还口口声声说并未给畔儿姑娘任何信物,原来是还没做成呢!如此口是心非,耀恩心里不禁凉下半截。心下琢磨着,这世间男子,其实无论名位尊卑,都是过不了风尘关,迈不出温柔乡。只是风驰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贴身守卫,虽平日自己嘴上说不在乎,心里还是将他看得更低了。
耀祖见耀恩面色阴沉,知道她还介意上次畔儿给风驰手绢一事,忙添油加醋道:“这个风驰也真是的,老爷上次都说了不喜冯府男儿和畔儿这类女子来往过频,怎么他一个守卫倒先把规矩破了呢?”
给畔儿姑娘做镯子?二娘想想就蹊跷,这绝不可能是风驰的为人。再说了,上次他问哪里可以买纯银的时候,就已经说了是要做小的器物。自己给的三锭纯银,哪一锭掏空了都做不出一个镯子呀,就算做了出来只怕也就刚能套进耀慈的手腕。一定是耀禄又在胡说了。不行,自己一定得帮风驰讨回公道。
“禄儿,你又胡说了!我前些日子想着给耀慈做一把长命锁,把她今年的这些个小病小痛都驱开来。风公子听闻后,说之前跟着大师学过一些雕刻,我便拿了自己陪嫁时的纯银托风公子给做上了。”二娘顿了顿,失望地看了耀禄一眼,“你倒好!风公子整日教你习武,助你强身。你身为人徒,背地里这样诋毁师父,今日可知错?”
耀禄见母亲这么生气,锐气早就给挫了一半,再加上他向来说出来的话转眼即忘,立马跟土拨鼠一样拼命点头认错。
耀祖本想借此机会在耀恩面前把风驰的坏话说个遍,只是二娘句句有理,且又在气头上,只好先把话硬吞回肚里。自风驰入府来,耀祖就派福来明里暗里监测起风驰的行踪了。虽然没什么可疑的,但是夫人的丫环春芹说有一次给风驰送赏茶,见风公子漂浮在空中午睡,依旧剑不离身。春芹当场吓得把茶水直接掉地上了,到了晚上才回了魂。
倘若老爷知道了,还不得疑心重重?飘在空中午睡,这可是“悬浮眠”,不是武术,是巫术呀!进府的时候说自己只是从小在云南跟着大师习武,哪里这么简单?花市上以一敌十,第二天又击退江淮大盗,连续数日“悬浮眠”而精神抖擞,现如今还帮耀慈雕刻长命锁!这世上还有他不会的东西?想当年大沽建朝初期,先皇责令“废除巫术,屠尽巫师”。这要是在当年,风驰早就该被送上断头台了。
只是哪里料得到,先皇驾崩后,太子一上任便沉迷美色、热衷丹药。当今沽皇身边的大红人,便是能通晓古今、算人生死的巫师千寿。沽皇也便放宽了国策,立千寿为神相,终生不受贬黜,免于刑罚。
杏兰斋内。
“主人,这都三更了,歇歇吧?”安爷看着风驰还拿着刻刀,仔细地勾勒最后一瓣玉兰花。再过两日就是高府家宴了,他必须在明日就把这对耳环奉上。
风驰放下耳坠,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一阵持久的酸涩立马从眼珠子传到脊背和腿脚。
执迷不悟。风驰暗自嘲讽道,自己不过是挂着武督的头衔,给小姐做守卫。把小姐惹生气就惹生气了呗,什么大不了的?又没把老爷惹生气,又不会被赶出冯府。复仇之路,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自己在这里日以继夜地给耀恩雕刻银饰,为的究竟是什么?当初在云南带着电掣军跋山涉水、习武作战,和电龙、闪豹、雷虎一群弟兄比剑论道,这些女儿家的事情听都没听说过。来了冯府后反倒变得这么细腻婆妈,自轻自贱起来。要是弟兄们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我不困,你去睡吧。”
安爷见主人如此固执,心里实在焦躁。上次手绢一事过后主人还抱怨小姐执拗,现在平心而论,这个做哥哥的不比妹妹好到哪里去。
“主人,你已经十天都悬浮而睡了,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伤身不说.”
“我知道,等我有朝一日搬到东府,就不会悬浮眠了。”风驰继续拿起刻刀,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刻了起来。
安爷不禁长吁一口气,虽主人也和小姐一般大小,但却沉稳干练得像个老爷。自己主意多也就罢了,还死不听劝。上次春芹撞见了就吓了一跳,虽然没传到老爷耳中,怎么说都还是落下了把柄。只是春芹这个丫头还不知,风驰连晚上都是和衣佩剑悬浮而睡呢!为的还不是东府小姐要是遇了麻烦,他能第一时间从西府赶过去。
“慢着。”风驰望了望安爷的后背,“今日你和耀禄去了锦绣后,人就魂不守舍的,可是遇上了什么事?”风驰还以为是耀禄在外面闯了祸,不然安爷怎么打回来后就面色难看、坐立不安?
“没.就是回府后听二娘说二小姐体弱多病,老夫也捏着把汗。”
风驰转了转手中的玉兰耳坠,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冯府两姐妹都不叫他省心,也是他自作自受,偏偏把这两个姑娘都放在心坎里。
“明早起来后把苍穹大师带的降魔丹磨碎,放在护身符里,我改日带给二娘。”
降魔丹是苍穹大师耗费两年时间才研制出的能使鬼魂肝胆俱裂、阴气消散开来的宝药。两年才炼出了二十粒丹药,十粒送给了朝廷里的师弟,五粒让风驰带上。如此珍宝,给一个孩童佩戴在身,只怕太小材大用,且耀慈才三岁,哪里能随身带着杀伤力这样大的丹药。
“降魔丹威力巨大,阴魂旦闻其味皆在佩戴者身旁粉碎炸裂,老夫怕吓着或是伤着了二小姐。”
风驰活动了下自己的肩膀,左右扭动着脖颈,发出“咯吱咯吱”的骨骼摩擦之声,这种感觉太好了,就如同上阵杀敌一般。
“不妨,耀禄生来带有驱魔之神力,又常伴耀慈左右。我只不过拿这降魔丹做个引子罢了,这样耀禄在的时候阴魂不敢来犯,耀禄不在的时候,那些脏东西也不敢靠近耀慈。”
原来如此。并不是用降魔丹来斩阴魂,只是驱散开来罢了。
“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