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池畔怒斥慈云的孝平和尚(不恶和尚)所提到的肉身菩萨无暇祖师是中国佛教历史上罕见的奇葩之一。按禹天阳的师叔祖说的,这个老和尚的惊世骇俗出奇之事不胜枚举,但概而言之,大致可以用从何而至、为何而来、因何而驻、所行何事四个方面就可大致说明。禹天阳知道,这无暇禅师又名海玉和尚,原是顺天苑平人(今BJ卢沟桥),素喜云游。后万历年间来至九华SD崖峰结茅,取其茅庐名为摘星亭,并用毛竹片自己篆刻了一副佛偈对联,据说上联是:“净宗净土净梵钟无缘净空,修道修业修圆满有灵摘心。”但不知为了什么,清末以后,这副佛联匾额竟然无翼而飞。禹天阳从本门师叔祖的游历记载中曾经看到过,说是这副佛联并非海玉和尚所作,而是其门下弟子所为。也有人说是海玉和尚的师尊的遗诲,总之众说纷纭不一而是。佛联这寥寥二十二个字,因其释义貌似直截了当浅显明白而实际上却是内涵珠玑语焉不详释疑各异,故在当年的佛坛内外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其争议之激烈几可与佛教历史上的大小乘之辨争比肩。尤其是上联的句末四字,争议尤甚。有高僧认为“无缘净空”指的是无缘法即不得无垢之空灵之佛意;另论者则认为应理解为:无垢、无尘之得悟无上大道必须先修炼纯净之环境,而非依赖于虚无缥缈之缘法;还有人认为此四字指的是:只要修得纯净之缘法即可达到空灵之境界之意。总之是各执一词莫衷一是。后来还是在苏州虎丘灵隐寺的一次七七佛坛经辩上,遇到了一位游方至此听经学道的道士,在听到六六之日时实在忍无可忍,大声断喝道:“天道有容乃至无垠,佛道有容乃至无涯,大道无形、无色、无味于三界内外,尔等拘于片言只语之释疑岂可悟大道于天地间!”众僧如闻黄钟大吕身心巨震,道士的断喝字字铿锵,如同惊雷贯耳醍醐灌顶,震惊之后皆默然久久未语,待到众僧醒悟再觅断喝之人时,却是人踪渺渺,那道士早已飘然而去了。从此便逐渐少有人为此联再穷经索辩了。这段历史掌故禹天阳之所以知道,却是因为当年那个怒声大喝的道士正是武当榔梅拳门中的一位游方修业的先师。
慈云作为海玉和尚后世最著名的传承人普光法师的关门弟子,从入门之日起就因其表面谦恭有礼且又天生聪颖,刻苦好学,颇受师尊和同门的喜爱,尤其是后来普光和尚发现慈云对佛学精义的超强悟性远超一众师兄弟,便更是对慈云如获至宝珍惜备至。
慈云入门九年后,佛理禅经之造诣就已深得普光和尚赞许。有一次,普光大师有意考校慈云,在给慈云讲经释惑中说:“清朝的沐斋居士(即唐英,著名清代制瓷家、书画家,篆刻家,剧作家。字号甚多)题庐SD林寺三笑庭联曰:‘桥跨虎溪,三教三源流,三人三笑语;莲开僧舍,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据说联中本义源于《佛典》,《佛典》中记载,昔时佛祖拈花,惟迦叶微笑,既而步往极乐。这个典故通俗的说就是:佛在灵山,众人问法。佛不说话,只拿起一朵花,示之。众弟子不解,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因为只有他悟出道来了。这个佛家故事告诉信众,宇宙间的奥秘,即使是通过一朵寻常的花也可以从中认知大千世界和宇宙万物衍变的运行规律。“普光和尚问慈云道:”你以为如何?“
慈云沉思良久后回答道:”此理与《易经系辞传》中所述的‘《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这似乎与道家所说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似有异曲同工之妙。通俗而言即所谓推微至极则可小中见大之意。弟子从史籍的学习中知晓,落一叶而知秋的故事不胜枚举,如:庄子看庖丁解牛得养生之道,孔子看河水流淌叹‘逝者如斯夫,不分昼夜’,阮籍‘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而且还有我们更为熟悉的名句:‘尝一脬肉,而知一镬之味’更是生动形象。所为‘道’者无所不在、无所不至、无所不存。庄子甚至说,道在矢溺。也就是说:大小便中都可以有道,既如此,还有哪里不可以有道呢?世界在哪里,就在那一花、一叶上啊”。但弟子以为,师祖教尊所言的‘道’并非一般的悟道之道,否则,何以解释师祖的经典经文中开宗明义就说:“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李耳同志这句话如果翻译成白话文的意思就是说:“道”如果可以用言语来表述,那它就是常“道”(“道”是可以用言语来表述的,它并非一般的“道”);“名”如果可以用文辞去命名,那它就是常“名”(“名”也是可以说明的,它并非普通的“名”)。“无”可以用来表述天地浑沌未开之际的状况;而“有”,则是宇宙万物产生之本原的命名。因此,要常从“无”中去观察领悟“道”之奥妙;要从“有”中去观察体会“道”之端倪。看着慈云引经据典娓娓道来,普光和尚不竟老怀弥慰。心中对慈云的赞叹和认可不言而喻。
然而,天下万物,阴阳互补,顺逆相依,善恶伴生,慈云当着师尊和师兄弟们的面,俨然一副道貌岸然,精研佛理的佛门弟子嘴脸,心里的魔障和执念却是日复一日地越发滋生蔓延出阴毒的念头。他明里宣示的是:“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而他阴暗的内心里诅咒的却是:“一花一魔域,一叶一孽缘。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普光法师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最钟爱的弟子竟然是一个佛面兽心的魔鬼,而且是特别阴毒残忍且充满狡诈智慧的那一类罕见物种。
看着唐允文的身影,不,是唐绝户的身影,慈云和尚虽然怒火中烧目光残忍,但他并没有被报复的怨毒弄昏头脑,他死死地盯着唐允文,直到对方消失在宏大恢弘的宅院深处。慈云遮盖在麦秆遮阳帽下的光头早已是汗迹津津......
三年后,慈云带着一个年轻人施施然再一次来到了唐允文的家乡。这个年轻人相貌清秀面色略显苍白,文质彬彬的着装飘逸中带着些许戏谑,举手投足间透出几丝倨傲的神情,行为举止的老到与他风华正茂的娃娃脸显得有点不协调。但如果有心人仔细端详的话,你多半会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眼神自然不自然间会不时瞟向身旁化妆成中年商人的慈云,间或闪动的目光中似乎夹杂着无奈和微微的愤懑。
慈云把年轻人带到离唐允文住宅不远的一座二层的茶楼上,这座茶楼坐落在路旁拐角处,他们在茶楼临街开着窗户的一个茶座上并排坐了下来,慈云神情肃然地对年轻人说:“岳子衡,你......”,他的话刚刚起了个头,就被年轻人举起的手打断了,他缓缓的沉声说道:”你不用说什么,我懂你的意思,我会坐在这里观察斜对面豪宅里进出的所有的人。虽然我不知道这姓唐的是什么人,我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如此疯狂地对付他,但我会......“说到这里,岳子衡象被什么噎住了一样止住了说话,随后他狠狠地抿了下自己的下嘴唇接着说道:”我会遵守与你的约定,虽然你要我做的事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和下流,但幸好我也不是一个正人君子。但是请你也要记住,这件事一结束,你也必须兑现你的承偌,否则......“岳子衡的眼眸霎时间戾气频闪,即使是慈云这个自持内外兼修不可一世的恶人也觉得有一股寒气直袭骨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自己竟然太过低估了这个义弟的道行。岳子衡起先的少言寡语和唯唯若若显然使慈云产生了错觉,以为这个文弱的小白脸是个可以轻易哄骗任人摆布的纨绔,可这一刻岳子衡给慈云的感受却是大剑藏锋判若两人。若不是自己恰好扣住了他的死穴,只怕根本就控制不了这个外表儒弱内心狂野的小子。
其实慈云根本就不了解自己这个义弟。一个自幼就从来没有感受过父爱,被众人鄙视欺侮的野种、私生子,其内心深处的屈辱和孤独感是何其刻骨铭心,而且造成了他偏执且自卑的扭曲人格。为了排遣内心的痛苦,无论是上学读书还是拜师学武,他几乎是狂热地投入了全部身心,比常人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在这个世界上,他只爱一个人,那就是他的母亲,虽然他的母亲几乎在拥有了他的同时便被丈夫和情人所抛弃,既伤心欲绝又羞愧无地自容的母亲几乎疯掉了。如果不是为了他这个孽缘之子,恐怕他被家族和世人唾弃的母亲早就不在人世了!这次如果不是为了母亲,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慈云的要求的。这倒不是他不耻于慈云太过邪恶的要求,而是他在骨子里就是个不愿意屈从他人意愿的疯狂叛逆者。冷眼看着自己曾经的兄长岳亭山,如今是出家人的慈云和尚,心里的厌恶感几乎到了爆棚的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