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狄端坐在紫晶王室的会客厅，坦然面对着表情有些带着疑惑的紫蝶雨。尽管只是一袭简洁的紫色纱裙，却让紫蝶雨仪态万千，不由得墨狄在心中多了一些遐想。
“陛下，我让芝霞替我去了灵河。”
“呈报名册时，我已经知晓了。”
“我已是清白之人。”
“我知道。”紫蝶雨的语气依然平静。
“我对陛下有十分情意。”墨狄顿了顿，接道：
“我能感觉到陛下对我，也有六分情意。”
“我很明白我们之间的吸引。”紫蝶雨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墨狄感受到了这种无奈，反而心中多了些雀跃。
“如果陛下与我结下婚盟，我将解散墨晶府，归于陛下之族。”
“你可获得墨晶府长老会同意？”紫蝶雨听到此番说辞，立即沉声道。
墨狄却淡淡一笑，“我会一意孤行，动用族长的权限。”
“为一己之私，置古老家族的传承于不顾，这种男人还值得女人垂青吗？”
“紫元洲为弹丸之地，预言的沉没或许即将到来，不知陛下有何想法。”
面对紫蝶雨的沉默，墨狄断然道：“在紫元洲内部的倾轧已经毫无意义，我们需要一个未来的希望之地，雨儿。”
听到墨狄称呼自己的昵称，紫蝶雨有些尴尬，但还是非常明白，墨狄所言非虚。
“目前紫元洲的实力，虽然不及东部强邦，但足以开拓一片新的乐土。但，如果那一天来临，我们就成了真正的难民，任人宰割。”
此时，门外传来侍卫长的传话声，“神女请女王陛下立即移步神女宫。”
紫蝶雨起身，向墨狄歉然一笑，道：“我们稍后继续，留下来共进晚餐吧。”
墨狄也起身颔首，不再多说什么，目送紫蝶雨缓步离去，神色终归释然。
紫蝶雨跟着领路的侍卫长，沿着王宫与神女宫之间的密道来到神女宫，吩咐侍卫长在门外等候，自己则推门而入。紫元洲神女宫的神女，是紫蝶雨远房的姨妈，自小对其极其疼爱，虽然修行方面未必是个中翘楚，但为人谨慎温和，自母亲去世后，被紫蝶雨引以为最亲近的长辈。
“愿虹霓永驻，神女为何如此急切召我？”
“孩子，一切即将发生，你能否做好准备？”
“坦然面对一切，承受既定的命运，完成灵体的演化，难道这不是虹霓圣殿的教诲吗？”紫蝶雨说着耳熟能详的圣殿训示，俏皮地看着神女。
神女却并不在意，带着宠溺的眼神看着紫蝶雨，道：“命运是既定的，但如何演化，却在个人。”
紫蝶雨知道必然有事，谨慎地问道：“姨妈预感到什么了吗？”
“我修行不足，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某种动荡而已。可是刚刚虹霓圣殿，通过圣石向我传话，自然也是传话给你。”
“圣训如何说？”
“自救者将得救。”
“就一句话吗？”
“就这么一句话，倒是比起以前的圣训，内容简单易懂。”
“我想我明白圣训的意思。”紫蝶雨很自然想起了刚刚与墨狄的谈话，犹豫了片刻，就大致说给了神女。
“可缔结婚盟，墨晶府可能在将来获得王位的继承权，两个王室之间的血海深仇，不会导致更可怕的结果吗？”
紫蝶雨苦涩地笑道：“他说我对他有六分心意，他哪里知道，自小我对他多么痴迷，只是知道即便是露水姻缘，也可能导致政局动荡，从来不曾接近过他。”
“他讲的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不得不为紫元洲上百万人考量。”
“你信得过他的心意吗？”
“男女之间即便有婚盟在，哪能保证天长地久，何况如果合族，两族之间的磨合，如何不会消磨我与他之间的情意。”
“你如此明白，但还是决定接受他的提议，对吗？”
“圣训说自救者得救，即便无圣训点明，我也无法置上百万人的生死存亡于不顾。姨妈，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对我来讲，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说到这里紫蝶雨站了起来，微微抬起了头，淡淡笑道：“我是紫云海的嫡系后人，我身上流着与她相同的血液，当初她能下定决心处决深爱的人，以保全墨晶府的女人和孩子，我现在也能冒这个风险，与墨晶府联手。”
“墨晶府上下，估计没有人知道当时女王的心意。如果当时不下决心处决成年男子，墨晶府将遭遇灭族之灾。”神女叹了口气，帮紫蝶雨顺了顺刘海，和蔼地宽慰道：
“世上的缘分，最是不能说清楚。或许你与墨狄之间的决定，对于你们是好姻缘，对于紫元洲，亦是大福分。”
孝敏结束晚餐，回到自己的房中，对于芝霞代替墨狄出使灵河一事，他总感觉有所不妥。虽然芝霞的托词句句有理，更在情理之中，但他一直觉得芝霞不是一般女子。但他也知道，自己对芝霞有着不同凡响的兴趣。早年，芝霞作为墨晶府的质子，曾经在孝敏的司丞府中待过一段时间，那时芝霞还是个小女孩，但为人处世，看似行云流水，却毫无破绽，更无当人质的胆怯、愤怒，亦或疑虑，上上下下礼仪周全，再多了一份和蔼，颇有王者之风。孝敏对此印象深刻，以至于心中总拿芝霞与女王相比较，却在心中总也分不出高下。今日一见，芝霞谈吐之间又多了一份成熟女子的闲适，锐气被藏得更为妥帖，真可谓是玲珑有致，却让人无从下手。
孝敏一直知道女王与墨狄之间暗潮涌动，但他相信凭女王的为人，决计不会作出影响政局的事情，后又知道墨狄与芝霞的关系，自然放下了不少心。但想到芝霞此番出使，自己也不在王庭，便有了一些不详的预感。
更想到，他给芝霞下马威，芝霞居然一字不提，心中更觉千斤巨石压了下来。
原本出类拔萃之人，甘于忍受侮辱，必然是身负重任。
“身负重任，身负重任，是什么重任？”孝敏在心中反复思量，心中不断浮现墨狄、芝霞以及女王的身影，一夜无眠。
紫蝶雨从神女宫出来时，已然是夜晚，沿着神女宫与王宫之间的密道，缓步走回王宫，发现墨狄的侍从还在王宫门外守候，便叫过来，吩咐不用等了，等谈完事情，宫里自然会派人护送。侍从迟疑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侍卫长小声道：“即便您如此吩咐，他估计不会离开，只会找个暗处继续等着。”
紫蝶雨点了点头，道：“今天在在雪晶厅用膳吧。”
侍卫长差人通知了厨房。见他又要差人去接墨狄，紫蝶雨轻轻摇头阻止了他。
“先去会客厅，然后一起去用膳。”
见侍卫长一愣，紫蝶雨没说什么，自己先挪开步，走在了前面。
回到会客厅，紫蝶雨发现墨狄在客厅的软椅上安然睡着了。紫蝶雨示意让侍卫长离开，自己则坐在墨狄的对面，也闭上了眼睛，享受久违的静谧。
紫蝶雨想起，当时听到墨狄与芝霞的传闻，心痛难忍，又想起每次见到墨狄墨绿色的眼睛，心中仿佛升起了一团火焰。或许就像神女经常说的，男女之间的悸动，如果是来自灵体之间的纠缠，即便再回避，最终还是会发生因缘际会的事情。
“我愿与你缔结婚盟，同床共枕，生养子息，更希望与你一同保住紫元洲上百万人的未来，可是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我可能会备受折磨，直至心死。我心中的火焰将被现实的挣扎所浇熄，而你对我的倾慕，或许也会被繁复的算计和简单的考量所淹没。”
这样想着，紫蝶雨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晶莹的泪水，心中隐隐作痛，仿佛一切即将如此上演，自己却无力阻止。
突然感觉温暖的手掌拂去了眼角的泪水，睁开眼看见了细长的墨绿色眼睛。
墨狄没说什么，径自坐到了紫蝶雨的身边，很自然地将手臂伸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等紫蝶雨心境平复，墨狄缓缓放开她，又坐回了对面，很认真地问道：“我们何时能共赴云雨？”
紫蝶雨愣了一会儿，有些尴尬，但也很认真地答道：“谈完正事后即可。”
紫蝶雨仔细听了墨狄关于合族的步骤，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听完墨狄的解释，也稍微放下了心。
“芝霞出使，绝不是因为与你分道扬镳吧？”
墨狄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紫蝶雨身边，手臂很自然地环住了她的腰。
“她是一个出色的女人，但我与她之间，可能纯粹是床笫之欢，虽然销魂，但不足以让灵体获得满足。这一点，孝敏也应该仔细教过你。”墨狄浅笑，反问到。
“孝敏是好老师，让我尽快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们都得承认，灵体的饥渴是最为根本的，也是最持久、最旺盛的需求。”墨狄说着说着，慢慢将紫蝶雨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芝霞只是去找机会，能不能找到机会不好说，我们也得有自己的准备。”
墨狄觉得正事差不多了，心中沸腾了起来，多年的渴望像洪水一般冲刷着残存的理智。
此时，外面传来侍卫长的传话：“陛下可以移步雪晶厅用膳了。”
紫蝶雨笑着推开墨狄，道：“去用膳吧，是在雪晶厅，我吃得简单，希望你能习惯。”
墨狄无奈地起身，跟着紫蝶雨出了门，侍卫长见他一脸心有不甘的神色，颇感奇怪。
雪晶厅是王宫正式餐厅的附属建筑，格局很小，只能容纳三到四人就餐，取名为“厅”，只是因为紫蝶雨喜欢在这里享受安静的晚餐，为了匹配她的身份而命名。晚餐极为素雅，只有两款粥品，几碟点心。
“一种是白粥，一种是海鲜粥。花了点功夫，想你会喜欢。这几款点心中，有两样是墨晶王室传下来的，你应该知道，一款叫做‘蕙质兰心’，一款叫做‘冰雪漫天’。”
“‘冰雪漫天’是用来晚间助兴的，陛下经常点吗？”
“哦，偶尔会点到。口感细腻润滑，听说先王紫云海就喜欢这款点心。”
“哦，我先祖中也有一位，对这款点心情有独钟，可惜正当壮年就死了。是他一生唯一真正爱的女人，下令处决了家族所有的成年男子。之后又与炎灵王室联姻，生下了尊贵的继承人，开启了紫元洲的盛世。”
紫蝶雨静静听着墨狄滔滔不绝地讲着，讲的就是紫云海与当时墨晶王室的郡王。
墨狄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怜爱地看着紫蝶雨。又接着道：“我接任墨晶府族长之前，一直想着如何毁掉紫云海建立起来的一切，尤其是毁掉她的后人。所以苦心专研秘戏之术，甚至不惜涉猎上古幻术。陛下与我族之间的血海深仇足以填满密布于紫元洲的运河。我发誓用鱼水之欢掏空陛下的灵体，虽然这可能会遭致圣殿严厉的惩罚，致使我的灵体也会灰飞烟灭。我知道陛下对我有一些心动，所以如果我真正开始实施这个计划，相信陛下决计逃不出我的掌握。”
紫蝶雨知道墨狄还没说到关键处，仍然安安静静地听着，沉醉在情郎的告白中。
“我接任族长，然后看到了那位喜欢‘冰雪漫天’的先祖留下的日记。那时，紫元洲虽然盛产雪晶石，但帝君禁止我们对其进行研究，我们只是帝国的重要矿区，虽然我们知道这些晶莹剔透的矿石，可以用来创造传说中的美好生活。我们的人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矿井中度过，用最为原始的器具开采最高贵的宝石。我的这位先祖，可能并不擅长左右逢源，但却是一个在灵力之秘术上非常有作为的人。他不顾帝君的禁令，擅自专研雪晶石相关的灵力秘术，最终被族内不肖之徒出卖。”墨狄说道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儿。
紫蝶雨接道：“当时紫云海作为督政官，驻扎紫元洲，手握重兵。获知帝君知道这一事实后，未等帝君下令，以督政官的权限处决了墨晶府所有的成年男子，销毁了所有相关文书。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血海深仇。”
墨狄尝了一口“冰雪漫天”，接着道“其实那位先祖的所作所为，紫云海作为他最亲密的爱人，哪能不知。违反帝君的禁令，本就是灭族的滔天罪行，墨晶府还留下血脉，全赖她的睿智。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决定其实是他们两个人共同作出的。”
“啊，原来如此。”紫蝶雨也不禁动容。
“如果不是以督政官的名义事先进行了处理，按照常理，女人和孩子也不可能留下性命。当时她与墨晶郡王之间的热恋天下皆知，此种近乎灭族的屠杀，以及对文书的彻底焚烧，还有对情人的决绝，成为了某种典范，成功保护了墨晶府的血脉。”墨狄淡然评价道。
紫蝶雨也尝了一口“冰雪漫天”，起身坐到墨狄身边，柔柔握住了他的手。
“剩下的故事，我来说。之后她为了彻底脱开干系，很快与当时的炎灵郡王结下床笫之欢，据说在好几年的岁月里，当时的炎灵郡王，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紫晶王室的寝宫中，他们之间的各种宫闱嬉戏，成了坊间秘戏小说的最佳谈资。”
“她每天晚上必点‘冰雪漫天’，以各种妖娆的方式，让炎灵郡王欲罢不能。最终在世人只记得她是炎灵郡王的女人时，生下了继承人，也逐渐结束了这种荒唐的日子。”
“她原本就是当时灵河郡王的旁支，母系又来自帝君，且生下了父系为炎灵郡王的继承人，自然是如日中天，成为了真正的女王，也逐渐为紫元洲争取到了更多文明演进的权利。”
紫蝶雨将头靠在墨狄的肩上，呢喃道：“雪晶香炉就是这么来的。”
“那是她的爱人曾经梦寐以求的，在紫元洲也能利用雪晶石的灵力。”
两人相偎相依坐了许久，静谧的氛围慢慢抚平了内心的激昂，又慢慢勾起了更深沉的，来自相知相许的渴望。
望着墨狄，紫蝶雨舔了舔嘴唇，轻笑道：“你家侍从，可能还在王宫门外傻等，女王需要的男人，是一个懂得驾驭部众的人。”
墨狄的眼神隐藏着炽热的气息，但语气平静：“夜已深，请陛下歇息吧。我也该回去了。不过，三天之后，我会让雨儿永远记不得其他男人。”
见墨狄说完就走，表情近乎咬牙切齿，紫蝶雨忍不住想笑，但也没忘记加紧调息，舒缓了自己滚烫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