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炯找了处稍微看起来干净点的地方,刚刚躺下,看了眼自己新换上的衣服,那半大小子身形比自己小了一些,穿着有些短,但还算能蔽体。转瞬又觉得这样反而不易暴露身份,穷苦人家哪有刚好合身的衣服。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在破屋里找了个积灰最多的地方,躺地上滚了起来,滚了好一会,这才坐起,看哪里还不脏的,又用手抹了灰涂上。又把外衣脱了露出中衣,依葫芦画瓢又滚了一遍灰,而后又脱掉中衣露出亵衣,又再滚一遍灰,最后咬了咬牙,把亵衣也脱了,在身上都抹上灰。如此这般后,才稍微觉得像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这才稍稍安下心。
这时又想起太子朱慈烺,也不知道他跑掉了没有,跑丢了再想汇合就难了,不由得失落起来,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慈炯被一阵胃部的抽痛激灵的醒了过来。
望了望天,太阳已经爬到正中间,看起来像是已经中午,朱慈炯半天没吃东西,早已饥肠辘辘,他在西直门附近准备了一间屋子,里面贮备了些粮食米面,可惜现在自己已经迷路,都不知道怎么过去,想再问路却是不敢了。
“西城大妈真是太厉害了”,朱慈炯不由得感慨,顺军才打进城,就立马成了顺军的鹰犬,真是世态凉薄。其实也不能怪西城大妈,闯王一进城就下令藏匿皇帝太子者死,朱慈炯他们实在是穿的太好,易地而处谁都怕惹火烧身。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低低的人声,由远及近,声音渐渐清晰。
一个男声说道:“走,快走,晚了就没有了”。
有个声音回到:“没想到闯王也施粥,早知道一大早就先去那等了”。
“闯王入主京师,怎么也得有新朝气象,崇祯都开仓施粥,何况新皇”。
朱慈炯一听,有吃的!管他那么多,先去混点吃的再说。便钻出院子,对着那两人行礼。“两位大伯好,不知道哪里有施粥?”
“你咋不知道呢?闯王下旨在西直门施粥呢”。原来崇祯前几日开了西直门纳难民入城,便就在西直门附近设棚施粥,闯军攻破内城,为了显示新朝气象,也差伪官依样施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朱慈炯心中暗暗高兴,只要找着了西直门,去自己准备的宅子就简单的多了。便缀着那二人往西直门走去。心中默默期望太子也会往西直门去,巧的话还能碰上。陆陆续续又碰到好些人,男女老幼都有,穿着破旧,朱慈炯就混在他们中间,一路上遇见了几波顺军,都匆匆而过,眼光都没停留,就这样一路无事走到了西直门大街。
到了西直门大街,街头倒是罕见的人多,靠近粥棚更是人山人海,朱慈炯粗略估算了下,在这儿的怕是有几千人,整个北京城估计应该有几万的难民。朱慈炯在人堆里穿梭,准备尽量靠近西直门一些,原因是那宅子根据太监所述,是西直门大街从城门口开始数,打南边的第六条胡同。路上人太多,遮挡了年幼的朱慈炯的视线,朱慈炯又怕露馅不敢再问路,所以只得不停的往前挤,看清楚第一条胡同在哪儿,再一路往东走,这才能找对地方。
不断往前,终于到了西直门口,发现城墙脚下,一个顺军士兵在刷着米浆准备张贴布告,一个还穿着明朝官服的伪顺小吏大声的读着布告:“明帝殉国,大顺入主神京,天下已定……东宫无恙,赦封宋王”,顿时如雷轰顶,没想到太子与自己失散后还是如历史上一般被抓了。这时又听那小吏还在念:“永王年幼,王命善待之,定王薨于乱军,已命收殓归葬”。听到永王也被擒心里不由得一紧,待听到下面一句又觉得好笑,想不到闯军竟然以为自己死了,这下轻松多了。
这边朱慈炯在读着宣告自己已死的布告,那厢李自成却在皇宫中朝着牛金星发火。
“寻着了么?”
牛金星满头大汗:“刘宗敏将军已经封死了内城,那些前明的官宦家都翻了个底朝天。臣已经命人将布告贴出去了,宣称定王已死”。
“好,不能让明朝遗老们还留有复国希望,抓到那娃就地处死”。
话说马世奇正用绳子勒紧了脖子,正吊的眼珠凸出、舌头直伸就差一口气,家里的老仆突然跑了进来,“老爷你不能死,不能死啊”。一边嚎一边给马世奇解绳子,把他给放了下来,又是抚胸又是掐人中,这才缓了过来。
马世奇吐了口气,长叹道:“为何救我”。
老仆急急的说道:“老爷,街面上不对,怕是少了人”。
“正逢乱世,少的人岂止一个”。
“小老儿看情形不对,贼军在勋戚官宦之家挨家挨户寻人,拿住十三四岁的小子便不停的瞧,尤其是那些跟宫里有关系的人家,更是查的仔细”。
马世奇闻听坐了起来,呆了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说道:“这是家里库房的钥匙,你开了门,把值钱之物与家仆们分了”。说完头也不回,自顾自的走出门去,留下老仆在后面大喊:“老爷这是干啥去?”马世奇大声应道:“投河殉国”。
马世奇前脚刚走没多远,后脚家里就被顺军士兵强行破门而入。
一个领头模样出来的道:“这可是左庶子马世奇家”。
仆人们纷纷称是,又听那汉子说道:“马世奇人呢?”
老仆连滚带爬着出来,边抹眼泪边说:“老爷投河去了,这不正张罗着丧事呢”。
顺军头领一把抽出刀架在老仆脖子上,恶狠狠的说道:“额问你,你可不能欺瞒我,今天可有个十三四岁的娃来你家?”
老仆磕头如捣蒜:“没有啊,军爷,老爷都出去投河了,两位姨奶奶都去了,哪有工夫收留人”。那头领一挥手:“搜”。十几个顺军士兵便三三两两在各间屋子里搜索起来,连地窖、炕下都查了个仔仔细细,就差掘地三尺。
“你家老爷去哪儿投河了?”
“老爷出门前差遣小老儿料理家事,没瞧见走哪儿了”。
顺军头领怒火冲天,“你连你家老爷都看不好,你能弄个撒”。一脚把老仆人踹倒在地,转身便带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