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星转斗移,转眼就进入了二十一世纪。随着公司的飞速发展,彭景江也完成了举家从农村迁入城市的设想。
彭景江坐在自家别墅二楼宽大的阳台上喝茶,妻子伊翠在收拾装饰一新的房间。
楼下开来一辆送货车,彭景江看到冲妻子喊:“我说伊翠,你看看是不是咱们买的家具到了?”
伊翠到窗前一看,一位送货员正拿着单子往楼上张望,就伸出头向楼下问:“这是不是给彭景江家送的家具呀?”
送货员笑着回答:“对对,阿姨就是您家吧?”
伊翠欢快地说:“是是,就是我家。”
送货员手一挥,立即从车上蹦下几个工人,往下搬家具。
见工人们搬家具,伊翠边喊“慢点慢点,别碰坏了,我马上下去!”边急三火四地穿鞋开门,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工人们把沙发、茶几等搬上来,伊翠指挥着摆放。先是想把沙发放到客厅的靠墙边,工人们挪腾了一阵,以为行了,就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伊翠在门口及落地窗前换着不同的角度看,觉得沙发放到那里太暗,就要求工人们再给挪到落地窗前。工人们不太愿意,抱怨说送货到楼上就可以了,帮助一步到位已经是超出他们的范围了。伊翠堵住门口,软磨硬泡地央求,领头的没办法,就让工人们再帮伊翠挪一下。工人们费力地挪完后,伊翠发现太靠窗口阳光直射不好,而且与室内布局不协调,要求工人再往里挪挪。这下惹怒了工人,无论伊翠怎样递小话地请求,他们理也不理,拨开伊翠,开门拂袖而去。气得伊翠把门一关,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
正在屋里写作业的彭伊叶听到动静,也出来了。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说:“我觉得放这儿挺好的,多亮堂呀。”
伊翠正没处撒气呢,就大声地冲彭伊叶说:“小孩家家地懂得啥,眼看着就要中考了,快进屋写学习去。”彭伊叶冲妈妈做了一个鬼脸,极不情愿地回屋写作业去了。
这期间,彭景江始终端着茶杯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这一切。待伊翠气哼哼地坐在沙发上喘粗气时,彭景江放下茶杯,来到伊翠面前说:“想开点,从该生气的角度看,你不亏。人家吭哧吭哧地从楼下把沙发、茶几搬上来,你又把人指使的晕头转向,而且干的还不是分内应该干的活,所以,你应该知足了。”见伊翠又要跟他扯白理论,就息事宁人地说:“行了行了,不就是摆放嘛,你说怎么摆?我帮你。”
见彭景江挽起袖子要帮自己搬,伊翠也就借坡下驴地消了气,与彭景江费力地调整了一番,拿抹布在茶几上哈着气擦着,变换着角度看了又看,嘴里“啧啧”地赞美着。又爱惜地抚摸沙发扶手,随后把略胖的身体重重地摔在沙发上,感慨道:“这日子,这生活!当家的,这都是真的吧?”
彭景江惬意地咂口茶,很有成就感地在厅里转了一圈,冲伊翠一笑,说:“你跟我担惊受怕地吃了不少苦,这回也该享享福了。哈哈!”见伊翠脸上露出如花的笑容,又接着说:“这回基本都安排妥当了,抽空我安排车把爸妈接来吧。”
伊翠的脸上立时现出复杂的表情。
见没反应,彭景江转回身,嘴里嚼着茶叶末,收敛了笑容,“怎么?是没听到啊,还是怎么的?”
伊翠忙堆出僵笑,拉着长声:“行行,我这就去把爸妈的屋打扫出来。”
彭景江看看她,踱向阳台。
伊翠打扮得花枝招展,拎着小包来到门口,边换鞋边对拖地的彭母说:“妈,这地不用拖得太细致,差不多就行了。姐妹们找我,我走了。午饭你们自己做着吃吧,晚饭的菜都买好了,在冰箱里,只要景江喜欢吃的,你们看着做就行啦。没事时,你们二老也别总在屋里闷着,出去走走,小区景色挺好的。”说完,开门走了出去。
彭父在厅里、屋里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彭母拖地嫌他碍事,就叨咕他:“你找个地方消停坐一会儿就不行?这刚拖完你就来踩,弄得到处都是脚印,还得重拖。”
彭父不满地瞪着彭母,说:“你也是,这地一天拖一遍,几天还不都秃噜皮啦,真是穷讲究!”
彭母直起腰,捶了捶,说:“你可别瞎说,到人家这儿就得守人家的规矩。”
彭父提高了嗓门,“什么人家?这是我儿子家!我在这儿还要受约束?”
彭母吓得忙扬手制止:“我说老东西,你就小点声吧,你还以为这里是你那庄稼院啊!”
彭父不服气地一梗脖子:“庄稼院怎地,我就喜欢那庄稼院,它干什么都随便。”
彭母揶揄地说:“你有福不会享,真是一个土老帽!”
“我……我土老帽?那你是啥?”彭父激动起来,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
彭母赶忙放下拖把端来水,为他捶着背说:“你这老倔头子,真拿你没办法!”
彭父咳着咳着,就咳出一口痰,刚要随口往地上吐,猛然想起这是地板,小跑着到卫生间吐到洗脸池里,转身出来与彭母撞了个满怀,彭母手里的水杯掉到地上,四溅的水,满地碎玻璃片,一片狼藉。
“我吐痰,你跟来干什么?”彭父自知闯了祸,找理由辩白。
彭母急了,“我是来看看你吐哪了,冲洗了没有。看看,吐水池里,也不冲,让人家知道了多恶心!”
彭父:“我……我……”
“行了行了,你还是出去走走吧,也让我省省心!”彭母边说,边把彭父推到门口。
彭父随意地走在小区的甬道上,足下是落满灰尘的北京布鞋。看到一个戴草帽的花匠在剪枝培土,就凑过去看看。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了,指指点点地说:“你这桠口剪得不对,应该贴着杈根,这样才能憋出新枝多开花。”
花匠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他,拿起铁锹往树根上培土。
彭父在一旁看了几眼,又忍不住了,说“我说老弟,哪有你这样翻土的,应该离根远一些,顺着根须直插上撅,那样既松了土,也伤不到树根。”见花匠无动于衷,他急了,抢过铁锹示范起来。
这下,惹恼了花匠,扔下一句“你能耐你来”,转身走了。
彭父讪讪地愣在那里,嘴里嘟囔着:“这不对还不兴说了,真是的。”
在水边假山的亭子里,几个老人在石桌上打麻将。彭父来到水边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凑到亭子边看热闹。他站在一位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回身警惕地看他一眼,用手挡着牌不让看,彭父眨了眨眼,又挪到一位满面红光的秃头老哥身边。这秃头老哥打牌犹犹豫豫,别人不时地催促他。他在捏着一张牌举棋不定时,彭父伸手点着一张牌说:“应该打这张。”
秃头老哥说:“打这张来的快,一吃一听。”
彭父坚持说:“打你那张牌瞎张,和也是小和。”
秃头老哥不听,非要打手里的那张牌,彭父着急地让他换牌。
旁边的那老太太不干了,说:“你一个看热闹的,瞅两家牌就别多嘴。”
彭父也犟,说:“我没看两家牌!”
老太太气得把牌一推:“不玩了,不玩了!”
秃头老哥对着彭父把眼睛一瞪:“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捣乱!”
彭父闹了个大红脸,悻悻地走了,边走边强调:“打的不对还不听,说我看两家牌,我就是没看两家牌!”
傍晚,彭家。饭菜已摆上桌,彭母、伊翠、彭伊叶都在桌边等着。彭景江开门进屋,换好衣服,问:“爸呢?”
伊翠往紧关着的屋门一努嘴,彭母忿忿地说:“出去一趟,气囔囔地回来了,进屋也不换鞋,踩一地鞋印子,没等别人说,他还来劲了,这一甩剂子……”
彭景江笑呵呵地摆了摆手,阻止了妈妈的唠叨,悄悄来到门边,听了听,推门进屋。
彭父气鼓鼓地坐在床边,看了儿子一眼,没出声。彭景江关上门,小声问:“谁惹您老生气了?饭也不吃?”
彭父抬眼看了看儿子,粗声粗气地说:“憋屈,住这儿太没意思了,我要回去。”
彭景江笑着脸坐在父亲身边,安慰着说:“岁数大了,就享点清福吧,在这儿有吃有玩的,多好哇!怎还想着回去受苦受累呀?”
彭父嘟囔着说:“受苦受累也自由,在这儿太受约束,除了看电视就没啥干的,出门想凑个热闹,哎,还被人欺生不受待见!”
彭景江嘿嘿一笑:“就为这个呀,好办,”他指指窗外,“你看那郁郁葱葱的地方,就是龙潭山公园,出小区顺大道过江桥就是公园大门,以后到那儿遛弯。那里空气清新,锻炼身体,舞剑打拳,吹拉弹唱,干什么的都有。对了,我让南方的一个朋友给你弄个鸟,这几天就能运到,城里不让养鸡养鸭的,咱养鸟溜溜。”
彭父摇摇头说:“在这儿我就是不习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还有这里的人。”
彭景江拉起父亲的手说:“你玩起来慢慢就习惯了。走,咱先吃饭。”
彭父没有再说什么,随彭景江走出屋。彭母看到蔫恹恹的彭父,刚要出声,彭景江连使眼色带偷偷摆手,大声说:“今天的菜够档次,不喝点酒白瞎了。伊叶,去,拿酒和杯来,我和你爷来两盅。”伊叶连忙起身,蹦蹦跳跳地拿来酒和杯子,彭景江给父亲倒上,彭父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