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政府办公室,村民代表等的有些着急。耐不住性子的,开始骂彭景江背信弃义,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一定是自己逃之夭夭了。有人接着说,他没了不要紧,有李乡长在呀,李乡长向我们打的保票,我们向李乡长要人就是了。在窗口向外焦急张望的李乡长此时也有些沉不住了气了,他一边安慰着村民代表,一边把脸贴在窗户上使劲儿地朝外看。终于,看到祁丹和彭景江坐车赶来。李乡长喜出望外,边喊着“来了来了”,边跑向门口迎接。
彭景江没同李乡长握手寒暄,而是径直走到屋里。在桌前的空地上,彭景江二话没说,迎着村民代表们企盼的眼神,“噗通”一声就给村民代表们跪下了。这位宁愿去死也不愿屈膝的硬汉子,心甘情愿地给村民们跪下了。他低着头,声音沉重地说:“各位父老乡亲,我今天没有带钱来,让你们失望了。但我决不食言,我一定在合同规定的时间内把租地钱补偿给你们,绝不让你们蒙受任何损失,请求你们相信我,原谅我!”
村民代表们先是一愣,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们的希望真的要落空了。立时,群情激奋,怒火中烧,村民代表们呼啦啦地就把彭景江围住,推推搡搡地指责他。有的说:“你这个大骗子,说拿钱不拿钱,再也不能相信你的鬼话!”有的说:“你小子就会拿话糊弄人,一点诚意都没有!”更有甚者说:“这小子把我们坑惨了,今天拿不出钱就把他的腿打折,让他记住一辈子!”
按说李乡长不应袖手旁观,理应出面制止。但他对彭景江的出尔反尔也是心存芥蒂,你这一再地秃噜扣,让我这当乡长的也受牵连吃瓜捞,再说眼下也真是拿不出能息事宁人的理由啊。也罢,给彭景江一点教训也好,让他知道事态的严重,也能认真对待,这样想着,就溜到一边,任由村民代表们的放任恣睢。
此时的祁丹无论怎样喊叫,怎么阻拦,都无济于事。眼见局势越来越激化,祁丹请求李乡长出面制止,李乡长把手一摊:“这是民意,我说话也不顶用的。”
祁丹一跺脚,不顾一切地扒开众人,护住彭景江,声嘶力竭地大喊:“住手!乡亲们,乡亲们都住手!你们不是为了钱吗?要了他的命,钱也就真没啦。他今天是真心来谢罪的,是与大家来说清楚的,补偿一定会到位,一定不会让大家遭受损失的!”
“说得好听,一次次地往后推,想要把我们拖黄了,门都没有!”“不行,到底给不给补偿,今天你们必须说清楚!”“你和他是一伙的,我们怎能相信你!”村民代表们根本不买祁丹的帐,仍旧不依不饶。
祁丹转向李乡长,说:“就是解决问题,也不能这样乱哄哄地人身攻击呀,你看这样行不,咱们都坐下来,好好说,今天没有个说法,我们也不走,行吧?”
李乡长见祁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觉得只有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才能解决问题。于是,就招呼村民代表们都回到桌边坐下来,看看他彭景江能有什么解决办法。
祁丹把彭景江扶到村民代表们的对面坐下,从挎包里拿出纸巾包,抽出两张递给彭景江。此时的彭景江鼻子出了血,眼睛也乌紫青肿,他接过纸巾,朝祁丹咧嘴一笑,接着“咝咝”地吸着凉气,下意识地用纸巾捂住嘴边。祁丹的心揪了一下,赶忙问:“疼吧?”
彭景江摇摇头,边擦边说:“没事,比起乡亲们心中的痛苦,我这不算什么。”
祁丹凄然一笑:“那,你就对他们说说你的想法吧。”
彭景江在擦拭过程中可能又碰到了疼处,他皱了一下眉,小声对祁丹耳语:“我拙嘴笨腮,怕说不清楚,还是你帮我说吧。”
祁丹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她轻咳了一声,摆正了身子,眼睛扫视了一下静静地等她说话的村民代表和李乡长,说:“我首先要说明一下,彭老板绝没有坑害你们的意思,他只是想与大家共同致富。哪想人算不如天算,投资项目失败了,让乡亲们蒙受了损失。其实你们也应该知道,彭老板的损失更大,前期投入的四十万打了水漂不说,还要想办法补偿大家的租地款五十万。当然,这些都不是借口,我们必须要信守诺言。第一、彭老板绝不想赖账,你们的钱肯定能给,损失更会补偿的。你们真的不了解彭老板,其实他是个直着腰杆做人、光明正大做事、顶天立地的汉子,他的为人和信誉,是了解他的人共所周知的。第二、还有乡政府和李乡长对我们的信任和支持,我们不能失信于他们。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你们父老乡亲们要脱贫致富的希望。”祁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只是这钱,确实不能马上兑现,所以,我以我的身份及人格,恳求李乡长再为彭老板担保,现在快八月份了,半年内,也就是腊月十五前,村民们的五十万租地款一定到位。”说着,示意彭景江拿出拟好的三份协议书,递给李乡长,“此协议由你我共同担保,希望能得到大家的信任。”
李乡长接过协议书,看了看,想让村民代表也看看。一位村民代表用手一档,说:“我们不看,这绝对不行!你们一杆子就支到半年后去了,谁知到时候又会出什么岔子。再说,今天我们拿不到钱,回去也没法向村民们交代呀。”
李乡长也接过话说:“祁处长是市里的领导,是吃皇粮的国家干部,按理我应该相信你,只是这红嘴白牙的,让我怎能做通乡亲们的工作呢?”
祁丹一笑,说:“我是国家干部,有单位,有公职,我是跑不掉的,李乡长应该能信得过我吧?”
李乡长点点头:“当然,对你没说的。”
祁丹又转向村民代表:“乡亲们,我是祁丹,是市工商局企业监察管理处副处长,我有职务,有工资,有家庭,你们随时都可以找到我,跑了他这个和尚跑不了我这个庙,协议上的一切条款由我负责,由我担保,你们信得过不?”
村民代表交头接耳,一顿商议后,一位代表说:“我们相信你不会骗我们,可我们要的不是空头支票,是实打实的行动。”其他村民代表也“对对对,是是是”地附和着。
“相信我就好,要说行动,我就先表个态,”祁丹说着,从挎包里拿出捆得方方正正的五万元钱摆到桌上,“这是我个人的钱,全部家当也就这么多。”
村民代表见到钱,立时露出兴奋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摩拳擦掌。李乡长也愣了愣神,彭景江更是吃惊,失声叫道:“祁处长,你这是……,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祁丹用脚偷偷地碰了一下彭景江,仍笑着对大家说:“这点儿钱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太大的问题,不过请李乡长先替乡亲们收着,让大家用这钱看看还能抢种点啥,有收成总比没收成强啊。哦,乡亲们别误会,这钱是额外补偿,协议上的租地款项不变。李乡长,你看行吗?”说着,把钱推给李乡长。
李乡长揽过钱,面露喜色,说:“行,我看这样行。”转而问村民代表:“你们说呢?”
一位岁数稍大的村民代表说:“祁处长的话,我们相信了,彭老板得发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地骗我们了。”
祁丹给彭景江使了个眼色,“听听,乡亲们多淳朴,多开通,彭老板就发个誓吧。”
彭景江缓缓站了起来,先向祁丹鞠了一躬,又向李乡长、村民代表们各鞠了一躬,说:“我首先得谢谢祁处长,她为了让乡亲们能相信我,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什么也别说了,我如果说话不算话,就对不起在座的所有人。乡亲们让我发誓,我觉得发誓不足以表达我的愧疚之心,我要做给你们看,让你们知道我的决心。”说着,从背着的旧书包里拿出斧子。
这一举动,完全超出了李乡长和村民代表们的意料,各个惊恐万状。李乡长立即起身,快速躲到椅子后面,声音都有些变调:“你,你可不要胡来,祁处长,快,快劝住他!”更有几个腿快的村民代表惊慌失措地离开座椅,跑到了门口。
祁丹镇定地坐在那里,平静地说:“乡亲们,大家都不要怕,他不会伤害你们的,他就是想向你们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
这边,彭景江把带着戒指的左手无名指放到桌边,把斧子高高举起。李乡长做着阻止的手势,却又不敢上前。村民代表都偏低着头,想看又不敢看。祁丹只是略侧了侧身,许是怕血溅到自己身上。而这时,彭景江却把高高举起的斧子放了下来,人们紧张而忐忑的情绪也随之有所缓和。
李乡长趁机说:“彭、彭老板,你不要冲动,我们都相信你了,这协议书,我签。”
村民代表也随声附和地说:“使不得,使不得!”
彭景江把斧子从右手换到左手,把右手的无名指放到桌边,说:“谢谢李乡长,谢谢乡亲们,有了你们的信任,我更要真心报答。”说时迟,那时快,左手举起,朝右手无名指剁了下去。祁丹“啊”地一声,跳起来想阻止,已经晚了,一截指头滚落在地,右手断口处,血流如注。
在场的人,瞬间都目瞪口呆。迅速反应过来的祁丹赶紧从挎包里掏出纸巾和手帕,为彭景江缠住创口,带着哭腔抱怨道:“不是说好是左手吗,怎又换到了右手呢?”
彭景江忍着剧痛,不停地吸着凉气,说:“乡亲们能信任我,我也要拿出真格的呀。”说完,转向李乡长,故作轻松地一笑:“这协议,咱们可以签了吧?”
李乡长看了一眼村民代表,村民代表纷纷点头,他对彭景江说:“签协议,签协议!不过你还是马上去医院吧,这协议回头我与祁处长签。”
祁丹也劝彭景江赶紧去医院,彭景江摇摇头,说:“签完我再去,我写字不方便,祁处长代我写,我正好可以按上血手印。”
李乡长征询着祁丹的意见,祁丹点点头,说:“那就按彭老板说的做吧。”
祁丹在协议上写下彭景江和自己的名字,彭景江按下了血手印,李乡长接过协议书,也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村民代表,村民代表一个个都签上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