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漫漫，赤铁军纪律之严格在整个正统王朝绝对是前三甲，尤其是哨兵营，无一不是精锐，当年在北莽深入纵地千里之遥，仍能活下半数且人人马下悬挂敌寇首级返回本营，号称千骑哨兵过天山。只不过此刻的哨兵营气氛格外凝滞，只能听到马匹踱步的声音依旧偶尔想起的马鞭声。
哨兵营主将席位上坐着一位面如冠玉，须发皆长的老者，明白的人看到老者腰间盘着的紫金绶带就该知道对方爵位之高，已经不逊于诸多藩王，哨兵营的主将宇文豹在这里居然只能居于末席，宇文豹心里清楚要不是这个哨兵营是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恐怕自己连坐着的资格都没有。
首席的老者一手摸着自己三寸长的胡须，另一只手却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眉目之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两席共计十二位全部甲胄附身，面色紧张。
“大将军，龙蛇余孽早就翻不起风浪，咱们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老者左手边第一顺位是个虬髯大汉，身高八尺多，双臂粗壮犹如成年男子大腿一般，双手裂满血红的纹路，此人是赤铁军旗下唯一一名品秩超过三品的骠骑将军徐冲盛，能徒手撕裂虎狼，更罕见的是此人绝非头脑简单之人，当年随主帅完颜烈征战数百场，虽非没吃过败仗，却场场都能料得先机，每次都能先发制人，故而皇帝诏令骠骑将军之时，曾在文武百官之前戏称其为先机将军。徐冲盛嗓门之大，可谓是一鸣惊人。
只不过坐在主席的被北地十数个州称之为军神的完颜烈丝毫不为之所动，反而缓缓闭上了双眼，嘴里轻轻地，犹如梦呓一般，“原来已经是余孽了啊。”
春水城内，“老东西，你能不能快点走，你看看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还非要要跟我一起来这里看除魔大会，要不是带着你我的盘缠也不会用的那么快，你说你这么好的先天条件不去要饭真是可惜了得。”昨天还衣着邋遢的少年今天居然换了一身青衫，腰间挂了一块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质地粗糙的玉佩。
“小鼓啊，小鼓啊，你可省省心吧，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古人云……”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青衫小冠的少年捂着耳朵从胡同口走了出来，“老东西太能墨迹了，我还是自己先去瞧瞧吧。都说除魔大会，老子活了十多年还没见过魔头长什么模样呢。”正统朝早年建立伊始就曾着手处理过江湖之事，凡是没在官府挂名的江湖门派一律不得开门收徒，当然也不是所有地下门派都是魔门，一般只有行事乖张，动辄杀人灭门的那些被官府列为魔门的门派才有资格。
其实老头子跟小鼓的关系并非爷孙，而是主仆，小鼓说实话并不反感老头子的教导，毕竟是他将自己拉扯长大，之所以叫他老东西，是因为他的名字就是东西，既然年老体衰了，不是老东西又是什么？至于自己这身新打扮实在是走了****运，昨天碰见个傻大个，被自己忽悠了一通，就到手了五两银子，正好置办了一身行头，虽然比不上官宦子弟，起码挤到人群里不至于太过丢脸。
不过令少年失望的是，这个所谓的除魔大会既没有太多人围观，也没有目眦尽裂的大魔头，只有绑着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一群人，脑袋还被人用麻袋罩住了，仔细听听居然还能听到“嘤嘤”的哭声，“不会把，难道是我进错门了？”名为小鼓的少年实在没有额外的钱财去买把剑，只好带了木剑用红色的布反复缠绕，背在身后，远远瞧去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老板娘魏芳心里直骂娘，本来以为自己打开大门做生意干干净净，谁知道隔天进来批看起来像是人贩子的江湖走卒，还有人私下里把自己门外的望风幡换成了“除魔大会”四个大字，只是自己本来还想上去劝说几句，结果被那个胳膊比自己腰都要粗的江湖客吼了一句直接不敢搭话了，又瞧了瞧其他人的冷眼旁观更不敢报官了。
“老板娘，在下鼓长生，自襄阳而来，敢问您这里是在开除魔大会吗？”抱拳姿势小鼓在胡同口前前后后演练了十几遍，自认为不输行走十几年的江湖客。
“开个屁的除魔大会。”老板娘本来还想大声声讨一下，结果又瞧见那沙包大的拳头直接变成了蚊子哼哼。“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什么崆峒华山十几个道教门派围追堵截抓了一批说是什么龙蛇党余孽，哎老娘辛辛苦苦打扫的院子，就这么见血了，以后谁还敢来住店吃饭？真是天杀的……”
少年小鼓突然听到了“龙蛇党”几个字，脑子里一闪而过了些什么，仔细想想却终究没想明白，只不过崆峒华山应该都是名门正派，名门正派做的事情应该都是对的。
非黑即白的武林，少年小鼓眼里的江湖大概就跟东西老头子教给他的围棋十九道一样，要不是黑色的要么是白色的，只不过少年的世界观大概就要在今天翻个天。
“上九仙，棋仙董习。”
“中九人，泥人蔡卓。”
“下九魔，火魔孙云年。”
“嘿，几个小鱼饵就能钓出三条老王八，今天看来真是赚翻天啊！”一个拿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敲打的瘦高个，胡须却是横着长的。
“算盘魔，老子怎么就跟你并列在下九魔里，就你这寒碜卖相，老子一拳头给你烧成焦炭。”被称为火魔孙云年的中年汉子桀桀怪笑道，双手通红双目布满血丝，头顶却是寸草不生。只是北地寒冷，此人却袒露怀抱，可见内力不俗。
“孙老魔，你这火息术都把自己快烤熟了，不知道你下面那个鸟还能不能飞？”以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晃着起码三百斤的身躯走到了孙云年的面前，就这么直愣愣的一掌劈下，被称之为火魔的孙云年居然生生躲避不及，只好肩头运起火息术硬抗。
只听噗嗤一声，孙云年的双腿居然被这个大胖子生生拍进了地下接近三尺！而且双方并未真正接触，仅仅只靠内力相较就差距这么大！
孙云年头顶冒出了虚汗，嘴里却不甘示弱，“嘿，东海泥鳅的爪子正好给老子挠挠痒！”他知道这个看起来是个大胖子的家伙来自东海蓬莱岛，号称蓬莱不死蛟，不知道被谁请出的山。这一场看来可真是难以见好就收了。
少年头回见到江湖人士过招正要仔细瞧瞧，却猛不丁被人一把抓了起来，“小鼓，带着丫头先走，一路向北切莫回头！”
“嘿嘿嘿，差点忘了，泥人的土遁传承了数甲子，只是跑得了一时？跑得了一世么？”
少年小鼓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到老人另一只手抓住的麻袋里的一双眼睛，一双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