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十八。
天下间门派众多,因星术师是所有修炼种类中最难也是最强大的存在,所以那些擅长培养星术师的门派就逐渐衍化成了众多门派中的翘楚,在东离的民间流传着这样一首诗:
扶月楼头仙子卧,
孤崖危立临渊阁。
书生酒醉万卷里,
南北分立势水火。
诗里将东离前五大门派尽数囊括——扶月楼、临渊阁、万卷里、水门、火门。
扶月楼在西,独收女子,百花林立;临渊阁在东,耸立于天下第一险崖,能登临者寥寥无几;万卷里盘踞京师,文武兼修,名儒辈出,朝廷十分器重;水火两门分立于南北,世代相仇。
泉珏想要修习星术,这五大门派必然是他的首要选择。扶月楼他是肯定去不了的,万卷里又位处政治的敏感中心,泉珏更不会选择,水火两门所器重的大多是内门子弟,像他这种外姓去投靠,只能呆在外门替人受苦受累,所以泉珏的目的地变得很明显——临渊阁。
再难也得去啊,泉珏摸了摸口袋里的信,自语道。
大造化者不消半日便可横跨东离,可对于泉珏这个启蒙境的菜鸟来说则要一步步走过去。栖凰城在东离西南角,而临渊阁在东离正东,足足隔了三千里,泉珏此去,可谓征途漫漫。
宽阔的栖凰古道上,时不时有快马飞驰而过,荡起恼人的烟尘,泉珏尽量靠在路旁行走,以免被不长眼的人冲撞。他并不是不能骑马,栖凰城中的骏马异兽可以任他选择,他也可以向古道上的人一样快马加鞭绝尘而去,甚至可以买辆马车,雇上一个车夫,悠闲舒服地到达临渊阁,但他却选择了行走,他有自己的理由,因为行走也是一种修行。
从他开始踏上栖凰古道的时候,他就开始了修行。是修行,不是修炼。
栖凰古道千百年来都有一股肃杀的味道,像是战场的血腥味,会笼罩在每个走在这条古道的人的心上,它向世人昭示着自己的历史,用独有的静默的方式诉说着它所背负的鲜血和悲怆。
杀伐和争斗从未在人类的历史中休止,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实力才是唯一可以发出声音的东西。所以人们又会为了实力而杀伐,而争斗,这便形成了一个无休止的循环,在这个循环中,人类得以进步,得以生生不息。泉珏的内心是厌倦这些东西的,从小就讨厌,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当一个人在世界上有了目标,有了牵挂,有了不能放弃的理由,除了死亡,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他的步伐?
不,死亡都不行。泉珏告诉自己。
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流光剑。
出了栖凰古道,就算是真正走出了栖凰城,越往东,便越繁华。东离之所以叫东离,就是因为它位于整块大陆的东边,天下有四个大国,无数小国,四个大国分别是东离、西楚、南泱、北漠。四国边界处与众多番邦毗邻,多少会产生些摩擦,生出些战乱,所以在东离越往东,便越远离战火,便越是东离的繁华之地。
南扬州。
城门要比栖凰城的大些,过了护城河就都是青砖铺就的道路,泉珏在城门口停下脚步,向守城的士兵打听道:“大哥,我听说南扬州新任的城主是从京城调来的胡大人,京城里的胡大人有好几个,不知这位是哪一个?”
守城的士兵上下打量着泉珏,问道:“你打听城主名姓,有何意图?”
“在下云游四海,寻觅良主,想为朝廷效力,此番到达南扬州,自然希望能有所收获。”
“现今南扬州的城主是名震天下的铁面虎胡未胡大人,同时也是统领整个扬州的节度使……”守城士兵冷笑一声,拍了拍泉珏的肩膀继续说道:“胡大人那可是为大周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能臣猛将,手下高手如云,你小子年纪轻轻,想要爬上胡大人这根高枝,还太嫩了。要我说,回家多吃几碗米饭练练身板才是要紧事!”说完,守城的几个士兵都哈哈大笑起来。
泉珏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躬身施了一礼,转身向城中走去。他并不想结交什么权贵,只是向确认一下城主的身份罢了。
不要被胡未看到就行了。
泉珏脑子里思考着事情,冷不防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是一个乞丐模样的少年,头发蓬乱,脸上抹了黑炭,身上脏的不成样子。两人撞得不轻,少年乞丐有些发懵,定了定神,一边向后张望,一边向旁边的巷子跑去。
泉珏一把拉住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我有急事,必须要走了。”少年乞丐以为泉珏对刚才冲撞了他的事不依不饶,赶忙道歉。
“你的东西掉了。”泉珏轻声说道,面无表情。
少年乞丐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的香囊掉在了地上,慌忙道谢,将香囊拾起,揣进怀中,转身跑进了巷子中。
不多时,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相继跑来,气喘吁吁地向泉珏询问道:“看到我们家小姐没有,穿乞丐衣服的那个。”
泉珏心下明了,却故作疑惑,问道:“看你们也像是大户人家,既然是你们家小姐,金枝玉叶才是,怎么会穿着乞丐衣服呢?”
“我特么就问你看到了没有,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家丁显然很不耐烦,准备去巷子里搜寻。
“我的确看到了一个乞丐。”泉珏说。
这下他的话引起了家丁们的兴趣,都伸着脖子等他说出那个乞丐的下落。
“不过你们得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家丁们听到泉珏的这句话真的很想出手揍他。
“他不听我们老爷的话,擅自从家里逃了出来,不想被我们发现,所以乔装成了一个乞丐。”
“那你家小姐又是怎么弄到那套乞丐服装的呢?”泉珏不要脸地问道。
“靠,这我特么怎么知道,你识趣点赶紧把那个乞丐逃跑的方向告诉我,不然有你好看。”家丁们对于泉珏的无理取闹已经忍无可忍,挽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然而泉珏左手上出鞘半截的流光剑已经架在了家丁的脖子上,“我话还没问完,你们着什么急啊?”
家丁们这才明白眼前的人是块铁板,也急忙换了语气,讨好道:“哎呦大爷,小的们也是担心我们家小姐安危不是?大爷就别在这里寻我们开心了。”
“嗯,有道理。”泉珏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家丁们的观点,不过他的下一句话依然向让家丁吐血,“敢问是谁家的小姐,芳龄几许,可有婚配?”
泉珏和之前一样保持着一副严肃的表情,认真地问着,只不过前面他以乞丐的去向作筹码,而现在已经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家丁看了看泉珏手中气派的流光剑,苦着脸回答道:“我们是南扬州杭家,小姐名叫杭净秋,年方二八,未曾许配。”
泉珏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随便指了个错误的方向,“她往哪条路去了。”
家丁们如释重负,一溜烟便往那个方向去了。
泉珏看着远去的家丁笑着摇了摇头,正要离开,一个风铃般的感谢声音在他身后想起。泉珏转身,又看到了刚刚那个乞丐少年,不,是乞丐少女。其实在他拉住乞丐少女的时候他便知道她不是个乞丐,也知道她是个女子,试问满身脏兮兮的乞丐怎么唯独脖子净白,那落在地上的描金香囊和她手上的白玉镯也早已将她的身份暴露。
“你又回来作甚?亏我还替你拖延了那么长的时间。”泉珏无奈道。
“额……那个……巷子里是条死路。”
……
“只是……”乞丐少女疑惑道:“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帮我?”
泉珏摸了摸她沾满泥巴的头发,眼里涌上一股忧郁,说道:“当年我也像你一样这样逃出来过,看到你,我便想到了那时的自己,想到了那时的心情,所以我就帮一下你咯。”
“看来我们一样,都很任性啊!”乞丐少女变得很是开心。
“回家去吧。”泉珏转身向前走去,“不要等到没有家的时候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