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疯了?不知道铃锁的威力有多大么?”
“这人是个白痴吧,青霜剑怎么可能是他拔出来的?”
“吃不得苦下来便是,也不至于玩儿命吧。”
“如此大面积接触铃锁,怕是待会儿连长老们都救不了他。”
“死了的好,让这种废物当阁主,岂不是要丢尽我们临渊阁的脸面?”
临渊阁众人议论纷纷,都对泉珏的举动感到不解。
泉珏在把铃锁缠到身上之后就失去了对现实世界的感知,铃音使他入幻,他仿佛突然置身于另一个空间之中。这个空间里到处燃烧着熊熊大火,奇怪的是泉珏却感觉冰冷异常,这红如血的火焰竟然比寒冰还要冷上几分。现在的泉珏就像是置身于梦境一般,他已经忘记了现实世界中他还在攀爬飞尺涯,此刻由精神力凝聚的空间仿佛才是他真正生活的世界。
此刻吊在绝壁上失去意识的泉珏脑袋歪在一边,四肢松松垮垮地垂下来,就像个死人一般,五位长老望着泉珏,神色十分紧张。
“不会是死了吧?”
“我看够呛,以他的修为,怕是凶多吉少了。”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
银袍长老轻轻摆袖,示意众人安静,山底瞬间鸦雀无声。
红袍长老低声说:“不愧是青霜剑选中的人,有些斤两。”
“静待便是,是成是败,还未可知。”白袍长老闭目静坐。
置身于梦境的泉珏正经受着彻骨寒冷的考验,跳动着的火焰如此熟悉,他总感觉这个场景曾在哪里见过。
四周空气依旧冰冷,燃烧着的火焰渐渐熄灭,奇怪的是,熄灭的火焰中并不是烧焦的木头,也不是破败的建筑,而是完整的,富丽堂皇的宫殿。泉珏认了出来,这里是皇宫,他面前的大殿不正是焦兰殿吗?殿门缓缓打开,里面十分昏暗,只能隐约看见在大殿中央站着一个人。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貌,泉珏依旧知道他是谁,那独立于焦兰殿的不可一世的身影不正是他的父皇?——曾经掌握着东离最高权利的男人。
泉珏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此刻神智恍惚,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之中,仿佛自己还生活在多年之前,他朝着大殿里的身影缓缓跪下,低声说道:“儿臣参见父皇。”
大殿里的皇帝没有说话,可泉珏知道他在看着自己,自己现在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跪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这时一双玉手扶起了他,他面前出现一位美丽的妇人,雍容华贵,气度非凡。
“母后。”泉珏轻声叫她。
妇人将泉珏扶起,深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这时,大殿里的人开口了,“她不配做你的母后!”
然后泉珏母亲的胸口便被一把利刃穿透,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胸口蔓延至全身,蔓延到泉珏的手上,涌进他的心里。母后的眼里自始至终都带着深情,没有一丝痛苦,没有一点怨恨,她抚摸着泉珏的脸庞,温情无限。渐渐地,泉珏的母亲在他面前化作风沙一点点消逝,最后只剩下一张血红色的星令落在他的手上。
泉珏泪如泉涌。
“你是东离高高在上的皇,所以你可以为所欲为,你可以把白的变成黑的,可以把善的变成恶的,可以用一句话夺走别人一生的幸福,即便是你的妻儿,也不能对你有丝毫悖逆。你杀母后的时候她还不满三十,我还不到十岁,你就为了你那用权利包裹的丑恶的尊严,夺走了我最亲的人的生命!你残害忠良,杀妻囚子,你如同一只野兽一般作为,如何教大墨不亡!”
“你若恨朕,便提剑来杀了朕,朕在焦兰殿等你,朕在这大火中等你,等你这个不孝子来为那个蠢女人报仇,等你来亲手弑父弑君!”
“啊~”泉珏狂叫起来,他头痛欲裂,巨大的刺激加上彻骨的寒冷简直让他痛不欲生!
铃锁上的泉珏突然蜷缩起身体,如同中风一般痉挛起来,他的这个举动让五位长老顿时紧张起来,泉珏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明显是神识受到了强烈的攻击。
绑在泉珏身上的铃锁剧烈震颤着,铃音乱响。
“他到底有着怎样的心结,可以让铃锁响到如此程度?他又是有多强的精神力可以抗住这千古绝音?!”红袍长老双眼几乎射出光来。
“抗不抗得住,犹未可知。”白袍老者依旧闭目静坐。
铃锁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响出过这种千古绝音,能让铃锁如此大响的人在精神力上必定是惊才绝艳之倍,但泉珏修为尚浅,很难说能否抗的下去。
“或许应该救他下来,万一伤了他性命,我临渊阁又要到何处找这可以拔出青霜剑的人物?”青袍长老有些担心。
“无妨,”银袍长老对泉珏似是颇为放心,“青霜剑已经认他为主,在他遇到危险时必然会有所反应,现在青霜剑依旧如此安稳,表明他并无大碍,所以我等不必太过担心。”
皇宫里,泉珏抱头哭嚎,苦痛难当,大火再次燃起,笼盖周身,渐渐将焦兰殿遮蔽,这场梦,从始到终他都没能真正看上自己的父亲一眼,不知是那个躲在权利外壳里的人不愿见他,还是他不愿再想起过去的种种。大火焚灭了一切,最后只留下泉珏躺在黑乎乎的空间里,他的脑海里依旧残留着方才剧痛的痕迹,刺骨的寒冷如潮水般退去,在这静谧无垠的空间里,泉珏心里竟生出一种惬意之感。
这里应该就是自己的内心吧,泉珏这样想。
了无生机的内心。
突然,一个清朗的女子声音传入泉珏的耳朵,“跟你说过多少遍,栖凰宫的屋顶只有凰鸟可以落脚,不准你偷偷上来,赶快滚去练剑!”
“锁妖塔本就是为我自己而修,我水伶仃杀业太重,罪该如此!”
“流光剑你要替我保管好,缺半个角我就割你二两肉。”
泉珏坐起身来,又有另一个欢快明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泉哥哥,净秋带着大大的绣球来找你了。”
“泉哥哥,你要走的路为什么总是这么危险?”
“泉哥哥,就此别过。”
“泉哥哥……”
泉珏站起身来,想要追寻声音的来处。
“殿下,你的修为被封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殿下,苏凰戒戴在哪个指头上好看?”
“璘儿,天色不早了,回去歇息,莫要顽皮!”
“逆子,给我滚出焦兰殿!”
“哼,这是父皇的意思,别怪我无情。”
随着一道道声音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响起,泉珏的心逐渐清明起来,这方空间也逐渐有了光亮,慢慢变得色彩斑斓。
泉珏通体舒泰,他的整个身体像是被彻底清洗了一遍,干净清明。
此刻的他也明白了自己身在梦中,明白了自己的神识刚刚经过了一番严苛的考验。
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的世界是黑色的,就像浓墨一样,难以化开。直到今日才豁然开朗,其实他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无论好与坏,无论美与丑,无论爱与恨,都是他生命中的一抹颜色,是这些颜色构成了他独一无二的人生,也正是这些颜色,让他的人生不至于太过单调。
泉珏微笑起来,缓缓闭上眼睛。
正所谓——
如今果,当初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