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黑,她回到厨房,看小徐的粥煮的如何。老陆已回家。小徐坐在炉子边上炖着燕窝粥,见她来了,起身道:“我可要回去了,这个还得炖上一会,你自己看吧。”于是他也回去了。小牛便自己看着,看了一会,又开始想:“大家都以为两位少爷同夫人出了缝隙,而自那以后二少爷也很少见夫人,咱们做下人的也没说去说合一下,少爷必定以为咱们对他们主子一点也不关心,兴许他们正需要谁帮他说说情也未可知呢?”想到这,顿时精神一振,心道:“我且去探探情况。”
到了书房门口,轻轻拍门。施子骞每每想到不平事,便又忍不住拿出《英雄传》看,此刻正翻到一页,书上道:“凡之道,只为论证万物变化,随性而为即可。神之道,只为洞悉万物变化,创造更精深的世界。天之道,为无道,无始终,无善恶,万法皆道,万象归虚。”他正思索着这话的意思,忽听到敲门声起,放下书道:“进。”小牛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进来。向来施子骞同她没什么交集,盯她几眼,问道:“干什么?”小牛站正身子,装作淡然的道:“夫人还是那样,药也不喝,我来给少爷说一声。”她尽量装成淡淡的模样,免得少爷以为她跟夫人是一边的,万一他讨厌夫人,自己不是也要被他讨厌了?
施子骞沉吟片刻,暗讨一口气,想着躲是躲不过了,又对温秋莲实在担心,不由的道:“不喝药病哪能好?”小牛淡淡道:“是啊,就是怕她又病了,这才忍不住说一声,可不然少爷你又要说人家了。”施子骞心想这丫头一点也不关心二娘,瞪她一眼,起身过来道:“去瞧瞧吧。”
温秋莲正对着门侧卧着,听见声响,抬眼一瞧,见是俩个人影进来,仔细一瞧,却是施子骞,大感惊奇,立刻便要坐起来,小牛三步并作两过去帮着扶起。施子骞想到连日的对她不闻不问,不敢上前,瞧了瞧屋里,在门口踱了几步,走到炉子边上,装模作样给炉子里加几铲子炭,含糊着道:“二娘,你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
温秋莲本喜对他无望,不料他却忽然至此,听这话也不像是无情人,有些感动,抓着被子寻思片刻,道:“刚才太热了,便先晾晾。”于是吩咐小牛端来。小牛给她端来,她将药端在嘴边,顿时一阵药味冲鼻,令人欲呕,但此时也不得不喝了,把气一闭,一口咕了,却喝得太急,猛然咳嗽起来。
施子骞听得这一阵咳嗽,有些心疼,想说几句关心的话,却又怕给她冷言冷语呛回来,想了想,便只冲小牛道:“小牛,你怎么没说准备些蜜枣糕点呢?”小牛正给温秋莲拍背,听了一呆,随即缩着脖子道:“没了……”施子骞故作生气,瞪她一眼道:“我那还有些。”转身去取了。
小牛听得他脚步声远了,忍不住喜道:“我就说吧,二少爷不是那没心的人,他就是怕夫人你骂他。”温秋莲心里虽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不一会,施子骞端来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里装着各种点心,交给小牛道:“老陆怎么没准备点呢?你没说吗?”小牛脸红道:“忘了……”
温秋莲因施子骞忽然过来,想是小牛从中调解过,有些感激她,便脱口道:“这个怪不得她,这几****闷在家,都是我吃了,她也一时不察……”小牛听她竟为自己说话,心里大喜,低声道:“是啊,下次不敢了……”
房间里一派和气,真是大出施子骞意料之外,顿时将烦恼抛在脑后,过来道:“二娘,你要什么就跟我说啊,现在家里我做主,府里也就咱们俩是亲人……”走了几步,忽又觉得高兴过早,低头道:“我还道你不愿见到我呢,便一直不敢来拜见你。”又想到之前还怕她骂,却只是白白担心,一阵委屈,眼睛又湿了。温秋莲打小便见不得他哭,柔声道:“二娘早就不怪你了,你这孩子……”
小牛将二人都瞧在眼里,蓦地心思一动,起身将施子骞拉到床上坐下道:“我就说你们一定是误会了,现在终于好了,夫人到现在也没吃呢,我去拿吃的去。”一溜烟跑出了门,跑出几步,才记起没关门,赶紧回来关上了。
房间里不时响着木炭蹦裂的声音。施子骞偷偷瞧着温秋莲,发觉她瘦了好多,想到前些日子刻意躲她,又是羞愧又是心疼,落泪道:“都是我不好……”温秋莲自也十分委屈,经他这眼泪一引,顿时两眼也泛起泪花来,忙把头别开。施子骞正拿袖子抹泪,不期又给她惹哭了,大为心急。见眼下无别人,也没了顾及,抓住她的手道:“二娘,我真该死,我又惹你哭了,别哭,别哭……”温秋莲见他孩子似的,听了这哭声又是不忍,温声道:“好了,你也是,这么大个孩子了怎么老是哭……”施子骞睁着泪眼道:“在别人面前休想让我掉半滴泪,可在二娘面前,一点也忍不住……”却又笑了。温秋莲叹了口气,摸来手帕给他擦泪道:“从小你就这样,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施子骞却撇嘴道:“我早就是大丈夫了,他们也谁敢这么说我?”忽又笑道:“但二娘不论怎么说我,我都愿意听着。”温秋莲却又一哼,瞪他一眼道:“你还说,你这么些天也没管我的死活。”扭开头去。施子骞道:“我怕你说我啊,我真是没脸……”说着,又哭了。温秋莲平日对女儿也是严声苛责,可对他却强硬不起来,微微怨道:“你就是太胆小了,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跑了。”施子骞道:“我知道自己差劲,我就是个过街老鼠!”越想越恨自己,忽然“啪”一声给自己一嘴巴。温秋莲吓了一跳,忙按住道:“你老打自己干什么?你的脸不值钱啊?大男人就是靠一张脸混呢,你老这样,谁瞧的起你?”施子骞道:“不是女人都靠脸吗?”温秋莲忽然有些恼他,把头一偏。施子骞略微一呆,抓住她的手道:“没关系,男人的脸本来就是让女人打,男人在女人面前本来就没脸,男人生来就是给女人打的,一天不打就浑身不舒服,你打我几巴掌吧。”竟将她手在自己脸上掴了起来,一面道:“我就是欠打,我老想着二娘打我几巴掌,我就舒服了。”温秋莲听的又气又好笑,倒真想在他脸上掴几下,却只在他额头点了下,嗔道:“真是个没脸的家伙,还好你爹管的严,不知道要害多少好姑娘了。”施子骞笑道:“老天不让我祸害别人,就让我祸害你呢。”温秋莲顿时脸颊绯红,推他一下道:“别乱说话。”施子骞也觉失言,脸上一红,低下头。但刚低下,又想,自己弄丢了施袅袅,不是祸害了她是什么?登时羞愧难当,抬起巴掌又给自己一嘴巴,哭道:“我又说错了话,我真该死!”温秋莲却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拉住他道:“好啦,又怎么了?”施子骞道:“没什么,就是太恨自己,老是惹二娘伤心。”温秋莲心里又是一暖。但盯了他一会忽然一凛,想到之前还恨他恨的要死,此刻却又被他哄住了,苦愁起来:“怎么会遇上你种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