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总是不满足的,日子好了便又有了更高的要求,她吃喝的虽不是山珍海味,但比在家是好太多,人也养的越发靓丽,和丈夫站在一起跟父女似的,到了施子骞十七八岁时,施刚毅已五十岁,而她不过二十五六,老少夫妻,常常令她顾影自怜。这些年来,她对施刚毅不过是尽本分而已,说到底,她在这个家只同施子骞的感情最好。但俩人身份之差,都不敢逾矩,默默藏在心中。本以为同他这段感情会一直持续下去,却料不到他如此薄情,在自己最难过时不闻不问,如同在她伤口上又补了一刀。这十天来,她满脑子几乎想的都是这事,而眼下自己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可谓都是他促成的,每每睁开眼睛,都会想到他冷漠。又想到以后,若孩子找不回来,她将如何自处?再次想来,眼泪又湿了眼眶,悄悄摸出帕子抹泪。
小牛本是轻睡,感受到床在微微颤动立刻醒来,见她已醒,顿时大喜,一把扑住道:“夫人,小牛好担心你啊!”给她掖了掖被子,坐回去道:“夫人,你知道你一病有多少人担心吗?大家都不停的担心你呢,我一出门,就问我你好没好些,我说,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当然好了些。”
温秋莲虽不知她说的真假,但他们再关心又有什么用?能把孩子找回来?能当饭吃吗?难道她还用得着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片子指教?这几日天天听她说这话,早已是烦透了,脸上立现不耐之色。
小牛是坐在矮凳上的,因此未瞧见她的神色,又轻叹道:“幸好老爷没看到你这样,不然不知道又有多担心。”她说了一阵,却见夫人一直不说话,凝目望去,方才惊觉,不敢开口,又坐了会,道:“夫人,我去熬药了,你可一定要乖乖喝药啊。”
小牛虽对温秋莲尽心尽力,但她不是她的症结所在,再劝又有何用?小牛每每想到此,未免郁闷,到了外面,见小常在扫地,过去道:“夫人醒了。”小常也欣慰,道:“你这般照顾夫人,老天也感动了。”小牛虽高兴,却想到夫人心节未开,都是枉然,于是对她吐起了苦水。小常安慰了她一番,反正无事,便陪着她去厨房,俩人将药炖上了,无聊中,又说起了夫人。小常心想咱们太年轻,懂的太少,拉住她道:“咱们去看看老人们的说法。”
府中最老的当属老太爷,但俩人自不会去打扰他,于是来到王婆李婆的小屋,俩人一听,都呵呵直笑,那李婆道:“这事是人施家的家事,谁能劝的动?除非把小姐找回来,不然谁也没法。”王婆道:“夫人难道比你懂的少?你越劝她,越是显得她好笑似的,不是讨她嫌是什么?”
小常向来比较温顺,性子内敛,而小牛则较为泼辣一些,两个婆子都比较喜欢小常,将一簸箕针线活交给她,说道:“反正没你的事,何必操那心?咱们管好主家的衣食,哪还能管得了主子的想法?”小常见推辞不过,只得留下了。
小牛出了她们房子,却又觉不然,心想她们虽说的有理,但到底不是她们在伺候夫人,她们事不关己,自然这般说,想着夫人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若是她仍是不吃饭,又干脆连药也不喝怎么办?不得病死了么?
到了厨房,又对老陆小徐说了这事,老陆听了她的抱怨,也是呵呵笑道:“能劝夫人的,除了施家和她娘家的人,别人哪有用了?眼下夫人最需要的是至亲的关爱,别人再怎么关心也不痛不痒,有什么重要?”老陆瞧她一眼,接着道:“你好比一对夫妻,男人把女人抛弃了,女人要死要活的,除了那个男人能稳住她,还有谁能劝得动?又好比是一个老爹把儿子扔了,这儿子伤心吧?谁能劝的了?还不是只有那个老爹能解开他的心结,别人是没用的,眼下府里的主子就两个,二少爷那模样都瞧见了吧?都不敢见夫人,难道还指望他能劝得了?”说到这,忽然小声道:“只怕恨不得赶走她呢。”小牛奇怪:“为什么要赶走夫人?”
小徐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凑了过来。老陆四下一瞟,悄声道:“如今夫人没了孩子,在施家算什么?老爷虽不会对夫人怎样,但她同二位公子出了间隙,这小姐若是找不回来,夫人在二位公子眼里什么都算不上,这日子必定一天比一天难熬。”小牛道:“那夫人……”老陆忽然冷笑道:“夫人,夫人还不是为此事才忧心忡忡的……当年她甘愿做老爷的小妾,难道还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女子?”
小牛听他说夫人的坏话,有些不悦,但他出了名的狡猾,说的话应该不会太离谱,说道:“这说不定是她家里太穷了……”老陆道:“每年过年的夫人的娘家人都没来过,也没说回去看看,这算什么?八成和家里闹翻了,也不知当年到底弄了些什么事哩……夫人丢了孩子,更无脸回去,但孩子丢了可以找回来,又不是要命,何必作出这个样子?夫人现在最担心的是在这个家待不住,你看二少爷对她那模样……”见小牛神色不然,心知有些逞口了,呵呵笑道:“小牛啊,大伯跟你说这些,你可别乱说啊,大伯一时口快,但也不过是就事论事,小牛啊,如今府里清闲,人多事少,一个不小心便被辞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事你还是别管了,小心着点。”小牛点头道:“我知道,你老放心吧,小牛嘴严着呢。”
小牛慢慢走向前院,想着他们的话,又隐隐觉得不对,心想若真的对夫人不管不问也太残忍了,万一夫人真的不等老爷回家就没了,自己跟着倒霉不说,良心也说不过去啊。但又不敢跟温秋莲明哭诉这种话。抬头见到书房,又想,施子骞同温秋莲同一个屋檐下处了十多年,感情一向挺好,怎么会做出这种没心没肺的事呢?又想今天二少爷对夫人不是挺关心的么?想到此,越发觉得他们的话不对。
晚饭做好后她送到温秋莲房内。温秋莲一天未食,虽心里难受,但饿的也难受,勉强吃了几口饭,只是又因身染伤风者口味有些变,还道厨子做的难吃,分明是有意怠慢,想到这,又是自暴自弃,自哀自怨,再不肯吃。小牛无奈,只得将饭端回厨房,让小徐煮点粥。此时药香弥漫,想来已熬的差不多了,倒了一碗药又端到房间。温秋莲向来厌恶药味,望了那药半晌,皱着鼻子推开了。小牛都已急哭,又劝道:“良药苦口啊夫人,喝了才能好起来。”温秋莲也不想总对她发脾气,叫她放下。无奈,小牛只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