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寒地冻,好在大雨早已停歇,谣姬自出了殿门之后,便径直寻着小路一直向前西走,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只得一路在后头跟着,直到她在一条湖泊前收住步伐,我方才觉得她走那么远路是否只是为了寻个短见。
“孩子,娘亲对不起你,将你生下来,却不能护你周全。”她在湖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捧着怀中女婴,倏尔俯身在她紧闭的眉目间映下一吻,继续道:“从今往后,娘亲不能陪在你身边随你一同长大,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我不知道谣姬是不是受的打击太大,以至于眼下竟胡言乱语起来,这女婴明明已经没有了呼吸,何来长大?又何来今后之说……
她轻手轻脚将女婴放下,又自顾自把外衫褪去裹在了女婴的襁褓外,随后覆手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处狠狠一划,鲜血如一汪清泉翻涌而出,她却连一丝痛呼也无,急忙将自己的血滴进湖中。
我在一旁着实束手无措,更想不通她为何要这样让血流干殆尽!
然不出片刻,那原本平静无波的湖水竟突然晃动起来,迎着一阵阵急速的水流声,从湖底浮出一团黑蒙蒙的东西,天色太黑,我看不清是什么,只见着谣姬没了气力,半个身子瘫倒在湖边的圆石之上。
腕处的血几近干涸,她颤抖着扬起另一只手臂,把躺在身旁的女婴猛然向湖中推去,惊奇的是,女婴并没有沉入湖底,而是被那团东西拖着,漂去远方。
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消失在湖尽头,蓦然松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便再也没有睁开。
我呆愣在谣姬的身侧,胸口有说不出的压抑,这到底是谁的过去,谁的梦境,同我有着怎样的关系?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一切,为什么看到这一切之后,我心里会那样难受?
抬首看了看与梦外分毫不差的天,也不知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快些醒来,离开这里。
“你对谣姬的事和那女婴的事,就一点也不好奇吗?”突然间,身后响起一熟悉的女声,我闻声扭头去看,映入我眼中的身影竟是那西北偏远棺材中躺着的女人!
我身子一凉,猛然间向后退去,谁知一脚踏空险些栽进湖里,幸得那女人单手微荡将我拉住,才稳住了我慌张的身形。
“看到这一切,你一定以为,谣姬同寻常人不一样。”她掌心犹如一块寒冰,将我一把拽回岸边。
我蹙眉直视她,这张上了红妆的脸,似又不同我那般相像了,大抵我与她只是生了一模一样的五官,性子不同,稍稍一看也是能一眼分出其中差异的。
见我只是痴痴的看着她不说话,她终是无视我挪动了步子,缓身在谣姬跟前蹲下,“其实,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了,她也想要有一份纯粹的爱,可世间男子皆是薄情之辈!才使她落得这般下场!”
“她生下的孩子到底……”
“那女婴就是我!”我刚想问清楚女婴的来历,她便一语打断了我。
她说,那女婴是她?
“自然……我就是你。”
她就是我?
我再次一愣,惊得合不拢嘴。
她轻蔑的眸光从我身前一扫而过,“你不必这般惊讶,想必自你出世那一日起,就没少有人说你是女妖转世。”
她这句话倒是没说错,若不是有着那所谓的前世,我也不至被困府中十六年,不至与云府结冥婚,更也不至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可说是这般说,这好端端的突然见到了她,突然将我带到了这梦里,又突然告诉我她就是我的前世,那个为人唾弃的“女妖”,我就是想不惊讶,都难吧。
“依你所说,这女婴是你,那谣姬……便是我前世的娘亲了?”我毫不犹豫地将目光转向倒在地上的谣姬,此时再看她,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娘亲?”我那前世听我如此说,反倒扭头望着我冷笑了一声,“我的确是借着她的肚子才得以出世,可要说什么娘亲……她亦不过只是一个载体罢了。”
我有些不快,“你这话怎么说?”
“谣氏一族世代被诅咒,只要家族未灭,每过百年便会送出一个成年的女子以水祭之法送至地狱鬼府作为鬼母孕育鬼胎,而谣姬,就是那一年所生的谣氏族女!”
我有些不大懂,不懂那鬼母为何,鬼胎为何?这人间同地府本就处于两个地界,怎么会有如此交集呢?
她像是没看懂我眼中的疑虑,淡漠地直起身子,继续道:“谣姬与往来谣氏族女不同,她不愿为命驱使,所以擅自逃出谣氏一族,进了宫,成了宠妃,她以为她得了老天眷顾可以摆脱宿命安乐一生,却不想到会在梦中被鬼王纠缠,仍旧怀上了鬼胎。”
原来,这就是为何谣姬会在王出征的日子怀上孩子的原因,她没有背叛他,只是命运如此,身不由己。
“可是鬼王,为什么一定要让谣氏族女怀上鬼胎呢?那鬼胎又是什么?”阴阳两界之事我从不知晓,也从未对此有过兴趣,可眼下“鬼胎”一事似同我有关,我着实控制不住自己要将这一切问个清楚。
前世面色清冷地睨了我一眼,尔后望向湖面,幽幽道:“那是因为,鬼府的鬼王野心庞大,除了掌管阴间,还一心想将人间收入囊中,奈何鬼府阴灵皆惧阳光,昼不得出,就想出此法,将人间的女子掳至阴间,让其孕育出昼夜皆可行于人间的鬼胎,怎知数百年来,所孕鬼胎,皆因阴气太盛而胎死腹中,唯有谣氏一族可每过百年勉强生下一胎,但大多都活不过半百的年岁,只有我……”她突然顿住,转过身与我两两相视,“只有我,想死死不得,成为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所以……他们才当你是女妖?”我小心着问她,却惹得她一声冷笑。
“女妖?”她眸中含血,似是渗透着极深的怨念,“所谓女妖,不过是他们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而给我扣的罪名罢了!那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