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使我骤然清醒,我猛地睁开了双眼,却发觉自己已然孤身一人躺在了一片空旷的青石板上。
恍恍惚惚得站起身来,身前景象实惊得我说不出话来!
放眼望去尽是碧瓦朱檐的亭台楼阁,雕阑玉砌、丹楹刻桷,想必也只有富丽堂皇雄伟巍峨的皇宫能与之一比壮阔!
可这是哪里?
我记得我被苏浣颜弄晕了丢在那西北的偏院里了啊!
我记得我打开了那院内屋的门,记得里面有个棺材,棺材里有个红衣女子,而那个红衣女子同我长得一模一样。
后来……后来她因我失手丢了蜡烛而烧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连我都无处可逃,我该是被活活困死在了那偏院之中,又如何……会出现在这么个地方?
轰隆——轰隆——
雷声阵阵,电闪雷鸣,倏尔倾盆大雨顷泻而下,滴滴落在掌心,那一抹沁入心扉的冰凉,竟是说不清的真实。
我顾不得眼下身处何境,提起衣角向着远处的宫宇殿堂跑去。
谁知我刚一脚踏入长廊,便听到远处有一群人踏着雨中急切的脚步朝我避雨的大殿匆忙赶来,为首的是个身袭玄衣的男子,他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身后跟着些许个头戴礼帽的人,倒像是书中所说的宦官。
我一脸茫然,这场景来得突然,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遂只得闪身给他们让出个位子,岂料他们好似瞧不见我,径直从我身旁擦肩而过,推开殿门,弯腰走了进去。
我实为不解,想离开这里又无处可去,念在兴许这只是个梦境,于是迎着殿内光亮随着那群人的脚步缓缓踏入。
“王,谣姬生了!”然那为首的男子一入殿即将那熟睡的婴儿举过头顶,跪在了殿内的帷帐之外。
随后,便见一身着金龙内衫的男人手持长剑从帷帐后走了出来,“生了?”他一脸冷漠蔑视,“是男是女?”
“是个女婴。”
“女婴?哈哈哈!女婴!她竟还是将这个孽种给生了下来!”男人猛地丢掉了自己手中的长剑,将那女婴一手夺了过来,捏在手心,毫无丁点儿怜惜之意,“你们看这女婴的眉目多像她!可却不是寡人的孩子!”
“王!谣姬……谣姬实在冤枉啊!”一跪在后方的宦官猛地喊冤出声,连滚带爬蹿到男人的脚下,只是还未来得及继续往下说,就已被那位王狠狠踹倒在地。
“你说寡人冤枉她?寡人出征一年未归,她却在宫中与人私通生子!事实摆在眼前,寡人何来冤枉?!倒是你——”他面露凶光,随手拾起地上冷剑向那宦官靠近,“倒是你这个阉人!身为谣姬宫中之人,竟眼睁睁看着谣姬与人私通还敢替她喊冤!死不足惜!”他怒吼着,挥手一剑斩断了那宦官的一只臂膀,蓦地血光四溅,一声痛彻心底的嘶叫随即响彻整个大殿。
“寡人待她谣姬不薄,他何以这样待寡人?这个孽种……”男人一手攀上那女婴纤细的颈脖,血红的眼眸中尽是痛恨,襁褓中传出女婴惊吓的啼哭声,他双手颤抖,内心的愤怒早已蒙蔽了他的双眼,却仍是一用力覆掌截断了女婴初来尘世的一条命。
那触人心魄的啼哭戛然而止。
偌大的宫殿顷刻间是恍如深海般的寂静和阴冷。
“将这孽种的尸体给谣姬送去。”许久,他冷哼一声,甚是嫌弃地将那女婴的尸体丢在了地上,随后被玄衣男子单手拾起,走了出去。
我懵然得愣在一旁,脑子里满是女婴断气前的啼哭声,那个被众人唤作“王”的男人未免太过心狠,即便他心里再恨,罪不至这才刚刚出生的女婴,更何况那谣姬……说是他曾经宠爱的女人,何以出了此事他连一句缘由都不问?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书中所言,果真不假。
我不由开始心念着那谣姬会是个怎样的女人,遂撇下身后黯然神伤的王,扭头寻着那玄衣男子领命的地处焦急追去。
谣姬的住的地方离王的宫殿隔得老远,不仅远还格外破旧冷清,想来许是被困禁足,所以自殿外到殿内一路上皆未见到有任何下人的身影。
谣姬刚临盆不久,身子是最弱的时候,周围没有人照料不说,我随那玄衣男子一进门却是见得整个宫殿死气沉沉,血渍遍地。
“孩子……我的孩子……”屋内,是一句接着一句的呻吟,虚弱无力,叫人痛心。
我自那玄衣男子身旁越过,快他一步踏入里屋,看到的是倒在床边单薄如纸的白衣女人,她身下尽是血污,目中混沌朦胧,似已逐渐神志不清。
“谣姬。”玄衣男子随后而至,见着谣姬如此,竟连一丝怜悯也无,便随手将手中女婴丢在了她的身前。
谣姬随即一愣,目光落在了地上,尔后猛地将断气的女婴的捧起,揽入怀中,“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了?她怎么不哭了?刚才还好好的,现在究竟怎么了?!”她嘶吼着,双手拼了命地将那冰凉的尸体按在胸口,仿若要将她重新融入她的血肉里一般。
“是他……一定是他!他杀了我的孩子!为什么?他要是不信我,大可杀了我,大可不要让这个孩子出世!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怀胎十月将孩子生下来又要杀了她!他为什么这么狠心?我说了我没有背叛他,我没有与别人私通,他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谣姬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嗓音低沉沙哑,像是用尽了她毕生所有的力气。
我立在一旁,有些泣不成声,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却要因这突如其来的孩子,而遭受这身不如死的痛楚。
谣姬说她没有背叛他,没有与别人私通。
可依那王所说,他出征一年未归,不曾与谣姬圆房,那她又怎么可能会怀有身孕?这女婴究竟是从何而来,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是非曲折?
她到底替谁背了债,又到底……是怎样怀上这个孩子的?
这明明是没有依据的事,明明是没人会相信的话,不知怎的,她说她没有背叛,没有犯错,我反而深信不疑!
玄衣男子将女婴丢给谣姬之后便回去复命了,留谣姬一人在这冷宫无人问津。
我以为她会就此心灰意冷,不是孤独终老,就是随女婴一同魂归天际,却不曾想,她竟在地上跪到午夜时分,待整座宫殿陷入一片寂静的时候,突然抱着怀中女婴起身,赤着脚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