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云府便再次差了人来,此回来的倒是先前至府中提亲的媒婆,未见侍女红缨,所迎下人也都待沈府恭敬的紧。
娘亲跟我说,冥婚因是与亡人成婚,遂彩礼该都是一半为真一半为纸代物,自然嫁衣也只能是丧服,可云府送来的,皆是寻常人家嫁娶的东西,喜服凤冠亦如往常嫁衣一般鲜红喜庆,我不解他们办事的寓意,但他们既然这般安排,我自这般应了。
婚期定在十月廿八,戊子月,丙寅日,同眼下仅隔半月不到,不过与我而言横竖都是要嫁,早晚实在无甚区别。
我与爹爹的心结总算是解了,倒是娘和阿姐还不知情,这些日子仍在生爹爹的气。
十六年之期已过,爹爹觉得该来的也都来了,于是将我不许出府的禁令给消了,我乐得一时自由,却早已没有往年里想出府的迫切。
“小姐,难得老爷允许,咱们还是出府去玩玩儿吧。”秋云一大早伺候我梳洗的时候便在我耳边说个不停,想来她比我可怜,自小近我身伺候着,所以随我一般也不得出府,然我往日少不得偷溜出去,她那时必然不是被我差去办事,就是被我关了处罚,日子过得尤为“凄惨”。
我扭头瞧了她一眼,好一张委屈无辜的模样,“你当真是没得出息!跟了本小姐这么多年,眼下都没我按奈得住了。”
“小姐还说呢!要不是秋云幼时不懂事儿非要跟了小姐,也不至这么多年连府门都出不得几趟!”这丫头自小跟我没大没小惯了,说起话来也是无甚顾忌。
我想来也有许久没舒心过了,她无轻重的同我一闹,反叫我畅快不少,“是不是我好些日子没训斥你了,竟能叫你现在这般猖狂?!”
她掩嘴笑了笑,“小姐威严如此……秋云哪儿敢猖狂,只是这整日府里待着实在无趣,小姐就当行行好,带秋云出去玩玩吧,以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了!”
我一愣,倒是被她最后一句话给哽住,虽知道那话是她无心,可我这心里仍是有些苦楚弥漫……
今后嫁入云府,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日子等着我去熬,秋云跟了我许多年,爹娘定会让她做我的陪嫁丫鬟一同入了云府,我自己命里如此也就罢了,实不忍心让她也随我跨入那不祥之地。
“小姐?”秋云一向心粗,想来也没察觉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是见我突然沉默,也是有些急了。
我转过身子睨了她一眼,强颜笑道:“今儿是难得的好天气,不出去倒像是亏了。”
她喜出望外,“那小姐的意思,是出去了?!”
我无奈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去把阿姐和骁儿叫上,咱们一起出去好好玩一回!”
“好嘞!”秋云得了允许,乐得脚底生花,我这话音刚落,她人已如一匹野驹般跑了出去。
淮乡的市集一直热闹,因城临国都,所以街道上总不缺异国奇人奇物,骁儿在府中一向自在,阿姐更常带他出来玩,便至他如今瞧了什么小面人啊、拨浪鼓啊、糖画木剑什么的都没了兴致。
我却与他相反,看了什么都新奇欢喜得很,无奈被骁儿拉着走得飞快,硬是什么东西都没能摸上一摸,可是丧气。
“三姐你看!那儿围了好些人呢,咱们去那边看看吧!”我这刚看上了一只翠玉簪子,还没来得及戴上看看便见骁儿一边喊着我一边冲进了人群中。
阿姐和秋云在后头走得极慢,想必就是怕了骁儿这让人撒了手的性子,我愁苦难当,可又忧心骁儿孤身不安全,遂只得咬着牙寻了他的脚步紧追上去。
“啊!三姐快看啊,那训蛇的蛇女长得好漂亮啊!都快赶上你了呐!”我挤进人群一把攥住骁儿的手,只是还没说话,视线便被他所指的蛇女吸引了去。
骁儿说的没错,那蛇女长得确实漂亮,尤是她身上串串彩珠镶嵌的舞裙衬得她身形姣好,更是灵动可人,只是她此时身上依着一只青花巨蟒,娇颜如此,反倒叫人不敢轻易靠近了。
“唉,你们这些人,别都光顾着看啊,本姑娘早些说了,想看我的绿萝,就得给钱!不服气的可上前来摸一摸它,只要你敢摸,本姑娘便赔你一锭银子!”那蛇女单手拖着巨蟒的头,很是傲气,可那青花巨蟒实是庞大的很,让人再靠近些都有些哆嗦,更别提像她说得那样摸上一摸了。
我低首看了眼骁儿,他自是一副隐隐欲试的神情,然我只是轻笑,知他素来胆小,定是不敢上前去摸的。
想罢,我便随旁人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抛入了那蛇女放在脚边的宽瓶之中。
“咦?那边的小弟弟像是很喜欢我的绿萝啊,要不要来试一试,姐姐定会看好它不会让它伤了你!”蛇女的目光顺着我投的碎银子蓦地看向了骁儿。
他有些贪玩又有些害怕,唯抓紧了我的手,抬头望了我一眼,似在询问我的意见。
我朝他一笑,轻言道:“就你那些胆子,如今还敢去碰那巨蟒?”
骁儿嘟了嘟嘴,很是不甘,然回过神看了看那巨蟒,又实是不敢,遂只得往我怀里钻了钻。
我将他拉到身后,复抬起头去看那蛇女,见她紧盯着骁儿不松眼,不禁开口,“我弟弟还有些小,自是不敢去碰姑娘的绿萝,姑娘还是问问旁人,有没有胆子大些的吧。”
“那姑娘你呢?不想摸一摸吗?”
“我?”看着那似将目光定在了我身上的巨蟒,还叫我心里有些发慌,情不自禁拉着骁儿向后退了两步,方才浅笑着回她:“我自然更是不敢了。”
“姑娘哪里的话,你本是个连鬼魔都惧怕的人,怎得会怕我手中小小一只蟒蛇呢?”那蛇女突然一脸阴冷,对我的态度猛地和方才判若两人,许是我的幻觉,眼下竟觉着这蛇女对我有些不依不饶,她跟着我退后的脚步向前走了些,别说是我,吓得周遭围观之人皆是连连后退。
我蹙眉不语,直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这蛇女也不清楚是什么来历,说的那话又像是什么哑语叫人实在难猜。
既想不通,还是不招惹的好,趁着她离我还有一些距离,我也顾不得回她些什么话,遂拉着骁儿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