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没想到已经过了五年之久,刘筝甚至觉得脑海里潜藏的那些过往遥远的就像是一场梦。而如今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冬季。
刘筝打着哈欠紧了紧身上雪白色的裘,拄着下巴看苍笙在门外扫雪,发着昏黄光芒的灯笼在夜风里不停地摇摆着,雪花就在灯笼下细细地飘着。
“苍笙,扫完雪记得关门,我先睡了。”刘筝看了一会儿,实在熬不住,对着门外的苍笙说了一句就朝后面走去。
苍笙的到来,着实让刘筝少了不少麻烦,至少平日里能见到的杂活都被苍笙干了,当然,刘筝也乐得清闲,以至于现在两人混熟了之后,指示苍笙干活那更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苍笙只是看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抬头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忧虑。
今年的雪下的很大。
正准备清扫完最后一点雪时,嵇康木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对苍笙连招呼都没打就径直走向刘筝,刘筝正准备掀开厚重的门帘往里走时就听见身后的动静,刚刚一转身就觉得一股子寒气直往自己怀里钻。
刘筝讶异地看着环着自己腰的嵇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听见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阿铮,我父亲死了。”
刘筝一愣,连忙将嵇康从自己怀里拉出来,神色严峻地看着这个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俊逸少年,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嵇康红着眼眶,道,“父亲的好友来信说父亲押送粮食的时候,在去彭城路上让流民给抢了,我父亲……为保护粮食当场就让流民给杀了!”嵇康说完登时流下两行清泪,满脸愤懑。
被杀了?
刘筝浑身一震,整个人呆住了。
这是哪里来的流民,居然连军队的粮食都敢劫,还杀了朝廷命官!
苍笙在嵇康来时就跟了进来,现在一听,那张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凝重。嵇康一家对刘筝就像是对待自己家的孩子一样,连带着对他也不错,甚至年初过年时还叫了他和刘筝去吃团圆饭,他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一个月嵇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流民?哪里来的流民?”苍笙皱着眉问道。
“说是从彭城逃出来的。”嵇康抹了一把眼睛,拿出那封信递给苍笙。
苍笙看完,脸色十分难看,又将信递给刘筝。刘筝接过信,脸色比苍笙还要沉重。
原因无他,就是她不识字……看不懂。
好在苍笙知道刘筝看不懂,就着信里的内容又讲了一遍。
“彭城暴雪,一连好几天的大雪将彭城的城门给封住了,朝廷派嵇康的父亲嵇昭带兵从陈留运送粮食到彭城,半路上遇到从彭城逃出来的流民,被洗劫一空,嵇父也因此……丧命。”
刘筝看了一眼跟兔子一样红着眼的嵇康,忍不住皱眉弹了一下嵇康的脑袋。
“干嘛弹我?”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的嵇康冷不丁一弹,捂着额头瞪着刘筝。
“还干嘛弹你?你母亲不会比你悲痛多少,你哥哥又去从军了,家里就剩你一个男子汉,你不去安慰你母亲,居然跑到我这里来大哭?”刘筝冷着一张脸,越说越来气。
嵇康一怔,眼里的光顿时黯淡下来,“母亲那边……还不知情。”
“那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苍笙问道。
只见嵇康撇撇嘴,收起难过,一脸凝重,“这件事我总觉得蹊跷,所以想弄清此事后再告诉母亲。”
刘筝和苍笙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惊叹。苍笙深吸一口气,看向嵇康,道,
“那你觉得哪里有蹊跷?”
嵇康沉吟片刻道,“其实具体问题出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那群流民有问题。我父亲只是个文官,押送粮食的车队是军队,没道理会被一群流民抢劫,还能杀了被护在军队最核心的父亲。”
“没错,流民说白了就是一些普通老百姓,胆子小,只想过自己的小生活,又怎么敢去劫军队的粮?要是朝廷知道,那是要杀头的。”苍笙赞同地点点头。
嵇康想了想,又道,
“又或者是我多虑了,他们真的是被逼急了呢?我要是那些快饿死的老百姓,逼急了还是会抢的,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搏一把。”
刘筝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凝重,“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不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想从全副武装的官兵手里抢粮食,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信里说彭城雪灾严重,城门都被封了,那么那些流民从哪儿来?真的是来自彭城?”苍笙想起信里的内容,提出新的观点。
“所以……那些流民果然有问题?”嵇康眼中一亮。
“嗯,很有可能那些流民是什么人假扮的,如果是那样,我在想是不是有人要针对朝廷或者你父亲?”苍笙眉宇间一片凝重。如果只是针对嵇康的父亲,那还好一点,只需要从嵇康父亲的仇人里找目标就行,但如果是针对朝廷,那么这件事或许就极其严重了。
刘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了看外面黑成一片的天色,对着嵇康道,“虽然你母亲并不知情,但是天已经很黑了,你还是快点回家吧,不然你母亲该担心了。”
嵇康正在思索的小脸一凝,对刘筝的话很是生气,道,“我出来前是知会过母亲的,你大可放心,我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已经长大了!”
刘筝看着嵇康圆鼓鼓的小脸一愣,连忙安抚道,“好好好,知道了,小鬼头。”
“你还说!”嵇康朝着刘筝一瞪。
刘筝举手投降。
苍笙看着嵇康和刘筝之间的互动,不禁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转身去关大门。不过好在刘筝很会哄小孩,这会儿嵇康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伤心了。
刘筝拄着脑袋看了看架子上的表,又看了看一脸凝重的苍笙和嵇康,索性提笔写了张字条跑到后花园塞进鹰腿一侧的信筒里,笼子一开让鹰自己飞走。
这是司马昭训练的鹰,据说能飞到万里高空,不会被人劫走,专门留给刘筝用来传递消息。
看着飞走的鹰,刘筝心里这才踏实了一点点。司马昭的父亲是司马懿,当今太傅,手握重权,对于这点小事,应该十分清楚,与其他们三个抹黑在这儿瞎想,还不如问问司马昭彭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刚一转身就对上嵇康那双黑玛瑙一般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刘筝笑嘻嘻地摸摸嵇康的头,嵇康脑袋一偏,一把抓住刘筝的手,眸色深沉,
“你是不是刚刚给司马昭送了信?”
刘筝一愣,随即挑眉道:“是啊。”
“以后不许再和他联系。”嵇康使劲捏了一下刘筝的手,甩开刘筝自径回到大厅。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