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抓住,再将手慢慢张开,却是空空如也,木吊坠不翼而飞。姚羡琦被这诡异的现象吃惊,女子脸色微微一沉,转头看着前方。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旁晚时分,原来他们死战了一整天,直到一切都结束了才发现漫天赤红的云层鱼鳞一样,一片一片铺在头上,一片片消失在天际。夕阳在天际露出半张脸,将最后黯淡的光芒远远送过来,投在大地上。
大地上重重叠叠的山峦现出重重叠叠的影子,影子中重重叠叠的房屋林立,这就是运择城,运择城中,昔日的仁武门已经荡然无存,仁武城四处坑坑洼洼。
从这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看过去,一条人影立在远方,背对着朝阳,无法一时间看清他的容貌,只听见他发出一声轻笑,嗓音低沉阴森:“嘿嘿,竟然找了十年,找到了胆敢想要独吞,嘿嘿嘿,我们要的东西,你怎么躲都躲不掉。”
夕阳将这条人影瘦小的轮廓照出来,简直瘦骨嶙峋,宛若一块黑色的形状怪异的石头,弯弯的鹰钩鼻子更是镰刀一样,小小的眼睛背着夕阳发出两点寒光,宛若一只小小的恶魔。
“金卸银。”女子突然身影一花,闪电般朝他扑过去。
这个瘦小的人影狞笑着闪开,声音在百丈开外响起来:“你还太嫩了,盂洁瑶,先留着你不杀,耐心等着吧。”
女子竟然扑了一个空,吃惊地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
姚羡琦震惊得浑身颤抖:“五大恶人之一,金卸银?”
刹那间她明白了很多很多事,这一切没有那么简单:“十年前我仁武帮与五大恶人之一沙布斤一场恶战,致使帮主修为尽失,贾烙山也从此开始图谋篡夺仁武帮,并找寻木吊坠,原来……。”
原来这一切都与五大恶人有关系。
那瘦小的人影眨眼消失在天际,哈哈大笑:“后会有期。”
蓦地,一道白光乍现,从天际边冲天而起,同时一声惊雷猛然在天地间炸开,震得大地猛烈颤动。
“普界门?”这一回姚羡琦更是吃惊得不能再承受更多的震惊,与女子几乎异口同声说出来。
除了她们两个,还有一个人也震惊无比,就是那条瘦小的人影,他的声音震惊之中满是愤怒,在遥遥天际边响起来:“普界门?你他妈还在追着老子吗?”
是普界门没错,那一声惊雷,那种强烈的剑光,那就是普界门的断心碎梦,何离剑一直在模仿的招式,只有玄武者才能使用的招式。
女子早已经化作一片白色的云彩眨眼消失在天际边,朝那一声惊雷而去。
那一声惊雷只是闪了一下立即悄无声息,当女子赶到的时候发现一名老者须发飘飘,满脸疑云地望着远方,那一定就是金卸银逃去的方向。奇怪的是这位老者却竟然没有追过去,难道是追不上吗?
女子轻轻落在他身后,微微行礼:“玄极门弟子盂洁瑶拜见吴老前辈。”
吴步观目光变换不止,似乎金卸银给他很大的困惑:“你也来了,玄极门终于开始插手了吗?”
女子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去追金卸银,为什么会如此困惑,她也是,但那淡漠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月数前收到仁武帮仁泽分舵舵主的请求,奉命而来,没想到晚了一步。”
原来姚昙昇突然消失之后,竟然是向玄极门发出求助。也是,玄泰大陆上能平息如此大事的,也只有那些名门大派了,他直接就找了人人生畏的玄极门。看来玄极门对他也是极为敬佩,立即得到了回应,只是玄极门相距太过遥远,这名女子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吴步观收回目光,略微吃惊:“那如今仁武帮如何了?可有见到一个名为何离剑的小子?”
女子自然什么都不知道,所说的话完全对不上,看来她真的还在意那个金卸银,那条瘦小的人影:“那是玄武力境后期没错,五大恶人什么时候进境这么快了,普天之下能达到玄武力境后期的除了各大门派掌门之外,几乎没有。”
这就是连吴步观也放弃追去的原因,那条瘦小的人影是玄武力境后期。
吴步观点头,这可不太妙,天下五大恶人个个都令人痛恨无比,真是不妙:“老夫月许之前追踪一头魔物,偶然发现了这金卸银,被他脱身而去,至今才又撞到他,想不到又让他给逃了。”
身影突然一花,迅疾往仁武城而去,惊道:“莫不是一切都是他们策划的。”
找寻木吊坠的祥武分舵,变成魔物的人族,突然出现的五大恶人,一种不祥的预感从逐渐变得黑暗的天地之间慢慢流出来。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破败的仁武城,然后看到了横躺在地上的何离剑和姚昙昇,姚羡琦那孤零零的身影一个小点一样立在悲凉的大地上。
“吴老前辈。”姚羡琦几乎忍不住哭腔,失声叫出来,宛若见到了唯一的救星。
吴步观沉着脸,伸手按了按何离剑的门脉,再按了按姚昙昇的门脉,站起来,环视一圈,只觉得无边无际的凄凉。
那条如水的身姿从那口大坑之中闪现出来,这口大坑原本是仁武门所在的广场,现在不在了。
姚羡琦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你是姚家独女姚羡琦?”
“是。”姚羡琦没想到对方知道自己是谁,压着心中的焦虑不安和绝望,声音低低的。
女子看往吴步观:“如此甚好,兴许还能救了他们,武三娘性命还能保得住,任裁义命不该绝,也能保住性命。”
又转头看往姚羡琦:“姚家的还神丹即可救了他们。”
“还……还神丹……。”姚羡琦无力地坐在地上,呆呆然,“从十六年前开始爹就不再炼丹了,还神丹已经没有了。”
准确说最后两颗都给了她和何离剑。
吴步观脸上掠过一丝吃惊,神色暗下来:“不再炼丹了?”
女子面色微微冷漠,略微轻视:“那谁也救不了你们了。”
吴步观面色大变,不住来回踱步。
姚羡琦满脸绝望,喃喃道:“若是木吊坠还在,哪怕我鲜血流光也要救他们。”
“什么?”吴步观停住脚步,他才离开月许,看来错过了很多事,吃惊地看着姚羡琦,捋着胡须的手也停住。
姚羡琦忍住泪水,将所有一切一五一十相告,罢了咬着嘴唇低下头,只是忍不住颤抖。
吴步观也微微哆嗦,面色苍白,抖着手:“老夫说怎么一回到松莲乡就不见了你们,苦寻至今,原来你们这段时间里经历了这许多。”
这个老人首次露出如此震怒的神色,气得身子微微抖着:“这场灾难定然就是五大恶人策划的,从仁武帮十年前与他们死战一场开始,他们就选中了贾烙山,真正与魔族有关系的不是贾烙山,不是祥武分舵,是五大恶人。”
他深深吸一口气,目光微微闪动:“如今四令其一木吊坠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不知道他们已经收齐了几块,真是万万没料到,千年前我人族一心对抗魔族,千年后却有人族后辈为魔族效力。”
女子一直静静听着,冷漠地插了一句话,言语之中能听出来一丝怒气,不过她隐藏得极好,不易察觉:“魔咒诞生于千年前魔族的绝望,几近被灭绝的它们创造出了魔咒,试图以此操控我人族,挽回败局,但这魔咒却对羽武者没有用。一旦被刻上魔咒,进境因为受到魔气的刺激突飞猛进,但离变成魔物也不远了。”
这就是贾烙山为什么十年里从玄武体境前期突进到玄武体境后期的原因,他的进境全拜那轮血红的印记所赐,魔咒。
乍一看魔咒却与木吊坠极为相似,但有不经诱惑喂以鲜血者,终将被其彻底吞噬,木吊坠最终会吸干所有者的生命。魔咒,则在你变得越来越强的时候,将你变成魔物。
吴步观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不愧是羽武之后的大门派,老夫从来不知魔咒的存在。”
女子低下头,似乎愧对这句话:“不,我只是玄极门的弟子,师父和师兄妹才是羽武之后。”
吴步观却看着已经落下的夕阳,黑暗正在慢慢袭来,看不清这个老人的神情。
姚羡琦从始至终没有抬头,一直坐在姚昙昇身边,隐隐约约听到她自言自语,充满自责:“若不是因为我的话爹也不会与丹药断绝关系,若不是因为我的话……。”
两行泪水从面颊上滑落,滴在握着的姚昙昇的手上,那柄秋落剑与她母亲的短剑就静静躺在旁边,宛若一家三口齐聚。女子目光从秋落剑上移开,似乎看到了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一语不发。
姚昙昇的手微微一动,无人察觉,就连握着他的手的姚羡琦都没发现,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死寂的黄昏中传入耳中:“百杖三两……白灼一两……乌心二两……。”
吴步观身影一花,落在姚昙昇身边,将脑袋贴在他嘴边,凝神静气。姚羡琦大吃一惊,却被他抬手示意不得出声。女子面容微动,一丝惊疑从脸上掠过,静静看着这个天下最诡异的门派的门主。
黑暗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宛若是唯一的光芒,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那是还神丹的配方,这个家中世代炼丹药的人,却竟然被女儿的一滴眼泪惊醒,吃力地把声音发出来,但愿有人能听到吧,这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到。